關於美國對伊動武的動機,人們強調最多的是銷毀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推翻薩達姆政權,其實美國更深層的戰略意圖是重構中東秩序,美國試圖以推翻薩達姆為契機,徹底改組中東地區的政治面貌,並按照美國認為的理想方式加以全面的改造。
我們知道,自1991年美軍的「沙漠風暴」行動以來,美國開始全面主導中東事務,試圖在這裡建立一種「美國治下的和平」。為此老布希和柯林頓兩屆政府推行了一整套全面的中東政策。在阿以問題上,以1992年馬德裡中東和會為框架,美國大力推動阿拉伯國家與以色列實現全面和解。在安全問題上,以美國的軍事存在為核心,以與以色列和一些阿拉伯的盟友關係為支柱,構建一個相對完整的中東安全體系。與此同時,對伊拉克和伊朗實行「雙重遏制」政策。
通過這樣一套政策,可以說在冷戰後美國基本主導了中東地區的事務。然而,在許多方面來看,這套政策的執行並不理想。在阿以爭端問題上,雙方不僅沒有實現和解,還再次陷入了幾乎無法中止的「暴力循環」。在構建安全體系方面,美國與其阿拉伯盟友的分歧在不斷擴大。海灣戰爭期間出現的反伊聯盟出現了分裂。在對伊遏制問題上,儘管美國通過「禁飛區」、空中打擊、武器核查以及對伊制裁試圖推翻薩達姆,但是,薩達姆政權的壽命似乎比任何一屆美國政府都長,它敵視美國的政策也沒有任何改變。更讓美國人氣餒和「疑惑不解」的是,儘管美國在這一地區投入了龐大的政治、外交和經濟資源,但針對美國的恐怖活動主要出自這一地區。可以這麼說,911事件的發生從某種程度上表明,冷戰後美國的中東政策遭到了失敗。
911之後,面對這種日益感到「雞肋」和「夾生」的局面,美國開始進行了全面的「反思」。「反思」的結果可以說與國際社會的普遍預想大相逕庭。其中有一種觀點在美國政界和學術界的保守派中日益盛行起來。其基本看法是,美國之所以在中東遭受挫折並傷及自身,主要是過去的政策過於軟弱,過於理想化。既然「雙重遏制」對伊拉克、伊朗不起作用,那麼美國就應該採取更為強硬的政策,為此,布希提出了「邪惡軸心說」,表示美國將「先發制人」。關於聯盟政策,保守派認為,主要並不是它偏袒以色列的政策有問題,而是按照美國的標準,實際上像沙特、埃及、敘利亞以及海灣的阿拉伯國家「不配」做美國的盟友,這些國家不是「專制、獨裁」,就是「王權當道」,它們對內都實行「壓制政策」。美國與這些國家結盟,實際上把這些政權與國內民眾的矛盾轉移到自己身上。而中東和平之所以不能取得進展,主要是這些阿拉伯國家從中作梗,因為這些政權「害怕」一旦阿以實現和解,他們就失去了轉移日益激化的國內矛盾的渠道。而更為嚴重的是,其中的一些國家已經成為「恐怖之源」,「基地」組織的成員不是沙特人,就是埃及人,他們的經費也主要來自這樣一些國家。為此,美國在這裡「最好」的選擇應當是,重起灶,另開張,將這種「雞肋」和「夾生」的局面推倒重來,運用自己的實力另建一套「新秩序」。而對伊動武可以說是這一戰略構想的樞紐。
我們知道,不論從戰略地位、面積、人口和資源上看,伊拉克都是中東地區舉足輕重的國家。如果能夠撥掉薩達姆這個「釘子」,不僅能夠消滅美國在這一地區的一個主要敵人,而且能夠通過戰後重建以美國自己的方式全麵塑造一個「新的」伊拉克,成為美國在這一地區新的戰略支點,美國的影響力將全面上升。通過控制伊拉克,美國不僅能控制中東地區更多的石油資源,而且可以利用伊拉克與土耳其接壤的地理特點,將美國在歐洲和中東的軍事力量貫通為一體,強化美國在這一地區的軍事和地緣政治優勢,對一些所謂「激進」的伊斯蘭國家如伊朗、敘利亞形成更大的壓力。而在駐軍問題上,美國不需要再看沙特的臉色。與此同時,「新的」伊拉克可以在這裡發揮輻射作用,推動整個地區的政治變革,進而達到全面改造中東的目的。正如美國的一位保守派思想家所說的那樣,「只有推翻薩達姆政權,阿拉伯世界才有可能建立民主制度,處於沙特、約旦、埃及等專制政權下的阿拉伯世界才可能點燃希望的火種。只要美國的決心不變,中東那些機會主義者就會與美國合作。美國要在整個中東乃至整個阿拉伯世界建立民主,這是美國作為自由帝國的義務,美國要建立世界新秩序。」
事實上,在911事件後不久,美國政府內部就開始了這一醞釀,認為這才是在中東地區打擊恐怖主義的治本之策,也是目前美國建立單極世界的核心環節。但是,由於當時在阿富汗的軍事行動需要阿拉伯和伊斯蘭世界的配合,美國才沒有對外聲張。隨著阿富汗戰事進展順利,美國在反恐行動中單極霸權地位進一步上升,美國的「帝國」野心也日益膨脹起來,開始越來越積極地將這一戰略付諸實施。例如,在巴以衝突問題上,美國更加不顧及阿拉伯國家的立場,進一步偏袒以色列,甚至否認阿拉法特在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中的領導地位。而對美國的一些阿拉伯盟友則採取一種日漸疏遠的政策。所有這些與美國對伊動武不斷升高的調門結合在一起,美國想在中東地區重新洗牌的戰略企圖似乎正變得越來越清晰可見。
然而,儘管美國在對伊動武背後包含的戰略企圖非常「宏大」,但實施的難度也相當的大。從政治上看,即便是美國在軍事上取得勝利,但是遭受了美國10年制裁之苦的伊拉克人民是否會接受「改造」,應當畫一個大問號。還有中東地區錯綜複雜的政治、宗教和民族矛盾。美國的行動有可能導致許多難以預料的後果。最終的結果可能不是美國所期望的「新秩序」,而是更大的混亂。牌可能是洗了,但美國拿到的並不一定是一手好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