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 - 叫魂-中國法院網

2014-04-23 11:22:49 | 來源：中國法院網 | 作者：梁攀

　　我從小是在北方農村長大的。

　　北方農村裡流傳著農曆七月初七叫魂的習俗。我那時人還比較小，每次看到鄰居家的大嬸﹑大媽給自己孩子叫魂時總感到奇怪。我問母親為什麼要叫魂，母親總是白我一眼，「不叫魂，魂會被陰間的神怪勾走的，小孩不要亂說，」每次我問到這裡便不敢再問到，因為我那時聽鄉裡的老輩人說，人死了就變成陰魂，會到陰間去，如果閻王不收只有在陽間亂竄，專勾小孩子的魂。

　　我從小就張得虛弱，母親便每逢七月初七就必給我叫魂，到那時母親就滿鄉找我，硬把我從鄉裡調皮孩子堆裡拉回來。我也每次就會和母親堵氣。快到傍晚時，鄉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出來，在各家門口的岔岔路口，挖個盆大的坑，然後從各自家裡拿出捨不得吃的雞蛋，用「銀元」﹑「燒錢」包住，寫上自家孩子的名字，燒熟，便給自家孩子吃，吃了魂就全了。其實那時村裡會寫字的人不多，打從我記事時，我就記得每每給我寫名字的便是村裡的石老先生。聽鄉裡人說他是前清的老秀才，我想那時他就應該是我們村裡文化程度最高的了罷。大人們讓石秀才在雞蛋寫上自己娃的名字，希望也沾沾喝墨人的文氣，好讓自己的娃將來也有出息點。石秀才便歪著頭，石頭眼鏡聳搭到鼻子上，穿一髒兮兮的裹衣，顫顫嘴，問我的名字，我當時還和母親賭氣，便假裝沒聽到，那老先生瞥我一眼，母親在一旁連忙報上我的小名，那老先生便點點頭，母親看見了我這樣，白我一眼，我便也才不敢了。

　　母親是改嫁過來的，那時父親兄弟倆三人，母親來後沒地方住，大隊便把一間半倉房分給了我們，我們家也算是在村裡有了著落。我們家門口那條路口大，所以給自家娃燒蛋叫魂的人也多，母親不等天黑就提著籠子，裡面裝著石秀才寫有我小名的雞蛋，拉著我，等在那裡。到那時我也不和母親堵氣了，只盼望快快輪到我們家好等到著吃香香噴的雞蛋。

　　天黑了，各家岔岔路口的火燒著正旺，大人小孩在火堆和人群中竄來穿去，然後就有大人的罵聲，然後有小孩的哭聲；笑聲；叫聲……

　　一批完了，該下一批人了，下一批完了……母親拉著我等到著，每當這時，我看著人群﹑火堆，耳邊響著罵聲﹑哭聲﹑笑聲，便睡著在母親的懷裡了……

　　不知過了什麼時間，我被母親搖醒，睜開朦睡的眼皮，瞧瞧周圍，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夜平靜了好多，一抹月牙兒掛在村邊那棵大槐村上。我看看母親，母親已經為我燒好了。

　　「回來了，回來了……」

　　「ххх（我的小名），回來了嗎？」

　　「回來了……。」我帶著朦朧的睡意，被母親拉著從岔路口向家裡走去。

　　「大鬼小鬼讓道，我們家ххх回來了……」

　　「魂回來，魂全了，吃了雞蛋，我們家ххх七魂八魄就全了。」

　　每喊到此，母親總帶著虔誠，好像信徒一樣，手裡還比劃著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可能是招魂的意思罷了。

　　回到家以後，母親便摳開「燒錢」﹑「銀元」，小心翼翼地剝開雞蛋皮，然後遞到我嘴邊，這時我的睡意也全無了。我只叭噠叭噠嚼著母親遞給我的雞蛋，滿嘴的香。母親看著我吃完了，便笑著把一根紅絲繩系在我脖子和腿上，算作系魂，嘴裡還咕著什麼。

　　夜深了，各家的娃的魂都叫完了，鄉村又恢復了平靜，睡在床上，聽著夜裡不知誰家狗的叫聲，我又睡著了……

　　長大工作以後，母親便不為我叫魂了，但在我的夢鄉中，時常夢到故鄉母親還為我叫魂的情景。「魂回來了，魂回來了……」，但母親卻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真正屬於魂的世界。

　　每個人的「魂」都是不同的，但是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心裡有一個相同的叫魂的人，這個人就便是母親，一個普普通通的母親，一個為兒操心的母親。

　　叫吧，我的母親，您把您兒的魂虔誠地叫吧，永遠都叫到您的身邊吧。

　　魂，回來吧！

　　作者單位：陝西洋縣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