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何光榮在《中國古代教育哲學》一書中的小楷書法。資料照片 中圖:何光榮(右)在與青年學生研討論文。 資料照片 下圖:1984年,何光榮(右)和梁漱溟先生合影。 資料照片
人物小傳
何光榮:1923年出生於江西。15歲開始接受新式學校教育,1946年考入北京大學哲學系(先修班),次年轉入教育學系,後參加南下工作團,投身新中國建設事業;1956年回到北京深造,大學畢業後任教於北京市長辛店中學;59歲時調入中央教育行政學院(現為國家教育行政學院)教育原理教研室,研究中國教育史。離休後,精心治學中華哲學,小楷撰成《中華大道》(九卷本)、《中國古代教育哲學》(1997年)等著作。
狹小侷促的客廳內,一張老式長方矮茶几、一張舊沙發、幾把椅子和可以摺疊的小凳,就成為老人與眾多青年問學求道的「寶地」。退休30多年,何光榮一以貫之地從未停止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鑽研,除了撰寫九卷本的《中華大道》等巨著外,還在一些書院教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何光榮說,「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學習與研究,就是從事自己摯愛的事業。」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如源泉活水般滋養著我年少的心靈,在懵懂中嚮往探索其大美」
何光榮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研究領域躬耕不輟、堅守一生,最初得益於家庭的文化薰陶。
祖父與外祖父都是秀才,飽讀詩書、耕讀傳家。何光榮就在長輩們影響下,一邊勞動一邊念書。「每天放牛時,我都喜歡誦讀古詩」,「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裡煙」……在山村郊野裡,何光榮的誦讀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在誦讀聲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如源泉活水般滋養著我年少的心靈,在懵懂中嚮往探索其大美」。
1946年,何光榮考上北京大學哲學系先修班,接觸到西方哲學思想。「那時候,不同文明、不同哲學思想的辯駁交鋒時刻都在進行。」何光榮說,在涉獵全球哲學思想著作之後,他更清晰地捕捉感知到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魅力:幾千年連綿不斷的文明史,博大精深、光輝燦爛,為人類文明進步作出過不可磨滅的貢獻……真理越辯越明,在交鋒中,何光榮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要把中華傳統文化的優秀基因,保護好、弘揚好、傳承好。
但研究之路沒有坦途。新中國成立前夕,還沒畢業的何光榮懷著一腔報國熱血,到江西進行革命宣傳。新中國成立之後,他在江西做過公安幹部、中學班主任、中學文科教員。1956年,何光榮帶著妻子和三個孩子,通過調幹學習方式回到北京,進入北師大學習教育學。「那時候我是班裡年紀最大的,還拖家帶口,比最小的同學大15歲。」
畢業後,何光榮到北京市長辛店中學當英語老師,專心教學之餘,始終沒有放下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學習與研究。「任教期間,我對中華傳統教育理論的實踐有了深刻理解,產生了對教育思想研究的濃烈興趣。」那時候的何光榮,做學問只是「埋頭苦幹」,直到將自己撰寫的論文《論朱熹的教育思想》投給一個學術會議,事業才有了轉機。
這篇論文被與會學者們紛紛讚賞,59歲的何光榮因此被調入國家教育行政學院工作。院長於北辰先生對何光榮的經歷感慨不已,握著他的手說:「治學之路這麼艱難,你還沒有被壓垮吶?」「我只是被壓彎了一點。」何光榮笑著說。
躬耕教學一生,何光榮離休前後,寫成《中國古代教育哲學》一書,1997年由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何光榮在書中寫出前半生的肺腑之言:「檢討人類文化的歷史,就愈覺我中華文化與全人類的思想感情,息息相通,脈脈相應,積極相求,冥冥相融……」
「用符合傳統的形式,來保存和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翻開《中國古代教育哲學》一書,映入眼帘的是工整漂亮的小楷,筆酣墨飽,骨力遒勁,更像一本書法集。
何光榮所出版的著作,均有一個獨特之處,那就是全部用毛筆手寫:在宣紙上,先用鉛筆打上細框,從右往左豎排行文,單看一個個字,起筆敦重典雅,運筆從容不迫,收筆一絲不苟,手書絕不凌亂,讓讀者在感受文化陶冶的同時,充分領略中國書法之美。
何老說他不是書法家,但讀經典、用書法寫作堅持了90年。何老的書法崇美,只是寫好一個字需要花費一兩分鐘。如今,學習經典國學愈來愈熱,但很多人並無閱讀毛筆書寫、豎排版、正體字的習慣,無形中,他的讀者範圍頗為受限。
選擇用書法著書,何光榮說,這是「反其道而行之」,因為「毛筆字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我就是想用符合傳統的形式,來保存和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我從不考慮書的發行數量,即使只能發幾百本,只要能為人類保存中華文化的經史精華,我便知足了。」
「用毛筆書寫,另一個想法是弘揚中國的傳統書法藝術。」何光榮的兒子何少英說,在撰寫著作之外,父親還有一個愛好,就是抄寫經典。早些年,父親曾經試圖解讀莊子的思想,但遇到了瓶頸,他說「我寫不下去,說明還沒有研究透。」於是回過頭來,一筆一畫地抄錄《莊子》,一邊抄一邊思考、一邊領悟……「就在父親書寫的一撇一捺之間,中華優秀文化的氣息瀰漫了整個書房,也影響著越來越多的人……」
鑽研、弘揚傳統文化的一代鴻儒梁漱溟,與何光榮惺惺相惜。梁漱溟先生曾特意題字鼓勵他:「相交期久敬,志道毋遠求。」
「若真想做學問,需吃得了苦、耐得住孤、守得了窮」
早年蹉跎漂泊,何光榮說,自己在65歲辦理離休之後,才真正進入了深入研究的時空。「我研究了一輩子中華優秀文化,有很多體悟和心得,如果能將其傳播出去,讓大家了解、學習甚至加以運用,該有多好!」何光榮說,「我要把自己的思考寫下來,也要把自己的想法講出去。若真想做學問,需吃得了苦、耐得住孤、守得了窮。」
在著書立說之餘,他不顧高齡,堅持在小客廳開講座為學生們講課,也不時赴各地為一些教育單位講課。為保證每一次講學都能言之有據,何光榮在平時做足了準備,下足了功夫。北京四海孔子書院院長馮哲說:「何老堅持給書院上了十多年的課,每次都是興致勃勃、熱情洋溢;年事雖高,講課則總是站著講,連講三四個小時不休息,精氣神令人嘆服……去年他歡喜地聯繫我說,已撰成《中華大道》(九卷本)。我拜讀了這部著作,為之動容,感慨何老治學,滴水穿石、美成在久。」
如今,97歲的何光榮還如年輕人一般,堅持著高強度工作,他說,「我每天工作8小時不覺得累,樂在其中……」在講課時,依然可以持續4個小時不休息。
「每天早上5點起床,洗把臉就去公園遛彎,回來後便開始工作。」說起早起,何老有套說法:「每天早起1小時,就等於每天的時間多了1小時,一年就能多365個小時,10年就是3650個小時……能吃苦又肯付出,積少成多,總會見些成績。」
如今,何光榮已將自己的工作日程安排到了120歲,「我還是要接著寫、接著講,要寫的東西太多了,想講的東西也很多……」
《 人民日報 》( 2020年07月17日 06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