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個時代，年輕人對貓的喜愛不會消減。畢竟，「上帝創造了貓，是為了讓人類體會到愛撫老虎的樂趣。」
文 | 程承
神奇的是，貓就這樣入侵了我們的生活。
「我愛貓的自由，和它近乎忘恩負義的性格。這讓它拒絕依附任何人，無論是在上流社會的沙龍，還是在貧民窟中。」作家夏多布裡昂道出了許多貓奴的心聲。當代年輕人正變得越來越像貓，外表冷淡疏離、耽於自我，內心卻愈加豐富敏感。在迅疾變化、壓力無處不在的當下，貓的寧靜、安詳和自處為他們提供了治癒的通路。
對貓的喜愛，在我們這個時代似乎達到了頂峰。《2019年的寵物行業白皮書》數據顯示，中國寵物貓的數量已經達到4412萬隻。去年天貓雙十一，貓糧「打敗」嬰兒奶粉。而智能貓砂盆、恆溫飲水機、陪伴機器人等寵物家居用品，則以每年500%的速度增長。「我有貓都有」，這一屆年輕人對貓的「溺愛」可見一斑。
為貓創業正在成為天貓上的新潮流。2014年春天，馬文飛從豆瓣離職，去了東京，尋找人生的方向。5月來臨的時候，他擁有了一隻通體漆黑、唯有眼睛是金黃色的孟買貓，取名皮蛋。它陪伴著他在異國他鄉漂泊兩年，從東京到巴黎再回到上海。因為買不到傾心的貓砂盆，馬文飛創立了pidan，設計、售賣貓用品。
在天貓，他並不孤獨。吳楠楠是小米335號員工，5年前因為小區門口寵物店倒閉收養了一隻貓。一次小貓生病後，她得知貓飲水的適宜溫度為25°C。2019年，吳楠楠從大廠辭職創業，嘗試將阿里雲的AI技術應用於貓的飲水機中，以期實現恆溫功能。
「每個人都應該跟一隻貓生活在一起，它就是另一個我。」馬文飛說。
貓改變了他們
馬文飛遇見皮蛋是在東京的街頭。5月初，他到東京一個多月，櫻花已經落盡，路上行人穿上了夏天的衣裳。他在一家臨街的寵物店裡，看見一隻奶貓，巴掌大，品種是孟買貓。他當即決定收養它。
孟買貓屬於中國不常見的品種，毛色光亮，通體黑色，一雙金黃色的眼睛充滿狡黠。「大概是那種古代遊走於皇帝寢宮，神出鬼沒，隨時準備弄死皇帝的貓。《妖貓傳》裡那隻貓就跟皮蛋一個品種。」馬文飛說。
「網際網路的工作不適合我。」2014年初，他在豆瓣廣告部工作一年多之後，進入了倦怠期。「不管是跳槽去愛奇藝、優酷還是其他平臺，工作的本質都沒有變，就是想方設法把流量賣給廣告主。不是我的志趣所在。」豆瓣是一家文藝的公司，工作環境也很好，但賣廣告的工作並不「浪漫」。「從早到溝通到晚，推銷廣告位、搜集『情報』，探聽哪家公司最近要投廣告，哪家公司的老闆喜歡豆瓣。」這是他工作的主要內容。
馬文飛遞交了辭職信，申請了日本的籤證，預訂飛往東京的機票。「遊蕩在城市裡，感受東京人的生活，觀察他們怎麼消費，怎麼使用日常器物，尋找方向。」
他在世田谷區租了公寓，安頓下來。世田谷為日本傳統富人居住區，小巷裡遍布著小劇場、咖啡館、酒吧、唱片店和古著店。正值櫻花季，他去了上野公園。櫻花正盛，如雲錦一般。「上野公園的櫻花不過如此。」很多人從魯迅的一篇文章中知道這座公園。當時魯迅正在東京大學留學，鬱郁不得志。馬文飛也處在一種困頓的心境中。
皮蛋是他人生中的第一隻貓。貓帶來的改變是一點點發生的。「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但是貓讓我變得平和。」異國他鄉，沒有無用的社交，沒有浮躁焦慮的信息爆炸，馬文飛的生活變得簡單而純粹。「不管什麼時候回到家，你知道它在，屋子裡是有生命力的。」
「人生有一些問題，你在當下那個時刻解決不了。但問題會困擾著你，你希望弄明白。其實，你需要的可能並不是答案，而是一個生命陪伴你度過這一段無所適從的時間。事後你會明白，這個問題也許並沒有答案，只是在當時，你放不下我執。」他說，「皮蛋和我生活在一塊，陪我熬過了那段時間。」
因為皮蛋，馬文飛還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在收養它的兩周之後，他發現市面上幾乎找不到符合他審美標準的貓砂盆。「那就做這個好了。」他隨即聯繫了一位杭州的設計師朋友，並聯合兩位前同事一起創業，註冊了pidan，開了淘寶店，為貓設計、製造生活用品和玩具。
在天貓的創業者中，被貓改變的年輕人不只有馬文飛。
帕特諾爾是partner的諧音，也是90後男孩喬治創立的寵物糧食品牌。2009年，高中畢業之後，他去了馬來西亞的吉隆坡上大學。大二那年，在小區樓下，他撿到了一隻剛出生的小奶貓。「應該是附近的流浪貓生的，貓媽媽遺棄了它。」他於心不忍，將奶貓帶回了宿舍。
新生奶貓無法順利排洩，餵食過程也非常複雜。喬治每天為它衝泡奶粉，再用毛巾擦拭排洩物。「真的是一把屎一把尿地餵養大。」他說。悉心照料之下，貓最終存活下來。因為喜歡《海賊王》，他給小奶貓取名喬巴。
此後一年，喬治又從小區撿回了3隻貓。養貓給他造成了經濟負擔。為了賺「貓糧」，他和馬來西亞的朋友一起開了一家寵物店——這是他第一次為貓創業。
不過，喬巴並沒有活太久。一歲多的時候，它懷孕難產，4隻奶貓都沒有活下來。隨後，她陷入了抑鬱，每天在17樓的窗口發呆。直到有一天，喬治不在家的時候，它跳了下去。保安發現了屍體，並告知喬治。貓本能的母性深深震動了他。
2016年，大學畢業回國之後，喬治在新疆一家國企任職。半年之後，他選擇辭職，去了杭州。在蕭山租賃下一間辦公室，註冊了公司，養了一隻英短貓，開了一家淘寶店，賣寵物口糧。
你永遠別想馴服一隻貓，但是，貓卻可以輕易徵服人類。這一屆年輕人對貓的喜愛似乎已經達到頂峰。在網際網路上，貓約等於流量。有人曾問網際網路發明者蒂姆·伯納斯·李，網絡最出乎他意料的應用是什麼，他回答：「小貓咪。」《紐約時報》甚至將貓描述為「網際網路的基本組成部分」。對於貓奴而言，沒有什麼孤獨，是貓治癒不了的。
為貓創業
馬文飛是偏執的產品主義者。從他決定創業，到pidan第一款產品推出市場，一共花了9個月。「這時間夠一個網際網路產品迭代好幾輪了。」而他只是為了設計一款滿意的貓砂盆。
2016年1月，「雪屋」貓砂盆終於成型，靈感來自於北極因紐特的雪屋。圓滾滾的外形非常可愛，內部留有寬敞的如廁空間，7公斤重的肥貓也可活動自如。同一年，「雪屋」獲得德國紅點設計獎，這也是首款獲得紅點獎的寵物貓砂盆產品。
當時，馬文飛在巴黎，設計師在美國，另外兩個合伙人在上海，解決供應鏈和淘寶店的運營。pidan被他稱為「微型跨國公司」。第一年，pidan的銷售額達到300萬。
2016年，馬文飛帶著皮蛋從東京去了巴黎。「你需要的知道好的東西是什麼？」網際網路讓遠程協助非常便捷，公司可維持「散裝」運營的狀態。貓經濟的持續升溫，pidan的營收水漲船高，第二年即突破3000萬。
「需要當面確認的事越來越多，比如，顏色，光白色就有很多種，照片會失真。」公司膨脹的速度迅猛，他的狀態需要轉變。2015年11月，馬文飛帶著皮蛋回到上海，租下虹口1933裡一家倒閉的新疆餐廳，簡單裝修之後做pidan的辦公室。2017年5月，pidan入駐天貓。
在上海，他又養了兩隻貓，一隻銀漸層的英短，一隻暹羅貓。公司裡另外養了幾隻「司貓」。他還在門口放了一隻碗，每天定時為周圍的流浪貓提供貓糧。
▲ pidan辦公室裡的貓咪
pidan為馬文飛找到了方向。2019年5月，天貓找到他，希望pidan能和國家天文臺合作，跨界生產一款貓窩。得知許多天眼的科學家也喜歡貓之後，馬文飛欣然答應。pidan和國家天文臺聯合推出了一款天眼形狀的喵星椅，僅生產59件，每一件都代表一顆中國天眼FAST發現的脈衝星。上線2分鐘即售罄。
「公司的一個月賣2萬和100萬，都不能影響我。」馬文飛的熱情仍然在產品創作上。「我們常常這樣溝通產品，舉個例子：我們想要一個輕盈的貓砂盆，它的造型應該是一個球體的，顏色的飽和度不要太高，它放在你家裡的角落時，可以跟牆面、地板融為一體，它可以變成牆面跟地板連接處的一種過渡。」他說，並且享受這種狀態。
另一些人沒有馬文飛那麼幸運。喬治創業的第一年，虧損達到100多萬。帕特諾爾定位為中高端寵物糧，因為品牌知名度低、定價又偏高，上市初期乏人問津。「一個月只能賣出500元。」他坦言。
2017年雙十一之後，他的合伙人，也是髮小告訴他，家裡有事，他決定回家。他們曾經一起從烏魯木齊來杭州，租住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喬治心知肚明，他覺得這條路沒有希望，走下去是死胡同，想放棄，「只是不想我難過，才沒有直說。」他們去了一家叫胡桃裡的餐廳，喝了一頓酒，算是散夥飯。11月26日，喬治在外地出差，他收拾了行李，獨自去了蕭山機場，離開杭州。
「壓力肯定有，親戚朋友都覺得這不是個路子。但我就是那種一根筋的人，還沒有撞到南牆。」他抵押了自己名下的一套房子，全部投了進去。除了淘寶店之外，他還積極尋找線下分銷渠道。2018年，虧損縮小到4萬。「我當時要求挺低的，不虧都謝天謝地。」他笑言。
轉折點發生在2019年。喬治效仿歐美一些寵物食品，研發了一款生骨肉凍幹。推出市場之後，迅速躥紅。帕特諾爾去年的銷售額增至2000萬。今年，這個數據躥至1個億。「這樣說會不會很凡爾賽？」他突然展示出大男孩的羞赧，「你是不是想問我飄了嗎？其實沒有飄。」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為貓創業。喬治的公司在招聘面試時，遇到一名養了7隻貓的女孩，「床上的貓毛可以當被子蓋」。在此之前，她從事自媒體。當時，他的公司還掙扎在生死存活的邊緣，給出的工資並不高。女孩猶豫再三，願意降薪加入這家公司。「她告訴我的原因是，我們愛貓。」
新藍海才剛剛開始
吳楠楠曾是小米335號員工。比多數同齡人高的職業起點，輾轉國內一線大廠——在養貓和創業之前，她擁有一份「正常」且令人豔羨的履歷。
2015年，小區樓下的寵物店倒閉，發出領養通告。她和這隻英短四目相對，一瞬間感覺到「眼緣」的奇妙，下定了決心。
此後的五年，貓成為她的「家庭成員」，安慰她的北漂生活。有幾次加班很晚，一進門吳楠楠就躺在沙發上，小貓悄無聲地走過來，蹭蹭她，然後跳到她的肚子上，前爪往回一縮，就趴在那裡，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2015年的秋天，小貓突然生病了，吃不下東西，腹瀉不止。送到寵物醫院，醫生說病因是天冷了，北京尚未供暖，貓飲水需要注意溫度。吳楠楠從獸醫處得知，貓喝的水不能太涼，最適宜的溫度是25度。
這件事一直讓吳楠楠念念不忘。2019年，吳楠楠又收養了另一隻貓。一次，她和幾位同樣養貓的朋友聚到一起，聊到貓喝水的水溫問題。有人提議，是不是可以針對這個需求做一款產品？吳楠楠和朋友一拍即合開始創業，註冊了品牌「嗷喵喵」，開始一頭扎進貓飲水機的研發裡。
那段時間，吳楠楠幾乎變成了寵物學家，研究各地的氣候，拜訪寵物醫學研究者和獸醫，確定貓飲水最合適的溫度。25°C，是創始團隊得出的結論。
隨後，吳楠楠開始研發產品，就像當初研發小米手機一樣細緻。為了控制水溫，嗷喵喵找來了天貓精靈合作，用AI技術控制水溫。為了讓硬體和軟體匹配，他們足足花了三個月。
第一款產品內測期間，吳楠楠和朋友們每天一看到貓喝水，就蹭地跑過去，仔細觀摩貓的任何一個動作。貓的一點點不舒服反應，都會成為第二天會議上的大事，一群三十歲的成年人為此激動地爭執不休。
2020年4月，嗷喵喵第一款恆溫飲水機在天貓上架，一躍成為天貓精靈智能生活旗艦店最受歡迎的產品。
在年輕人心中，貓不只是寵物，是「朋友」甚至「家人」。他們養貓的理念正在變化。天貓雙11數據現實，智能貓砂盆、恆溫飲水機、陪伴機器人等寵物家居用品增長超過500%。數據預測，這將是一個千億級的市場。一個有意思的現象，玩家中的九成為吳楠楠、馬文飛這樣的「貓奴」。藉助淘寶、天貓，他們從消費者成為創業者。
通過一方手機屏幕，他們連接起數以百萬計年輕人，他們同是天涯愛貓人。以pidan為例，今年品牌銷售額超過2億，65%來自天貓。官方旗艦店的粉絲超過60萬，每個人都有關於貓的故事。
程琳是其中之一，因為「雪屋」喜歡上pidan。她在廣州一家新媒體公司工作，單身，養了一隻4歲的英短。貓咪小的時候腸胃不好，經常生病，醫院一度給她下病危通知。「一度想過放棄，但於心不忍。現在回頭看，它教會我最重要的事，也就是對另一個生命付出耐心和照顧。」
貓也陪伴她度過人生的低谷。兩年前，她身體裡查出一種囊腫，手術之前，醫生無法判定良性還是惡性。程琳陷入了短暫的抑鬱。一天晚上，深夜兩點，她正失眠。貓走了，輕輕躺在她的臂彎裡。「當時它就枕著我的手臂，一會就熟睡了。在黑夜裡，我凝神摒棄聽著它的呼嚕聲，感受到無以言表的振奮。」她說，「失落、抑鬱的反面不是快樂，是生命力。」
吳楠楠很少將粉絲看作單純的「消費者」。因為嗷喵喵，她和其中一些人成為朋友。他們談貓，也談愛、職場和生活。
在這些創業者的故事裡，天貓搭建橋梁，人與人共鳴，人對貓的情感，通過商業、消費得以匯聚和交流。故事仍在繼續，今天這個時代，年輕人對貓的喜愛不會消減。畢竟，「上帝創造了貓，是為了讓人類體會到愛撫老虎的樂趣。」
▲ 圖 / 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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