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曾在《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中寫道:「傑伊·魯賓作為翻譯家是極具實力的,他翻譯了我最新的長篇小說《奇鳥行狀錄》,使我在美國的地位變得相當穩固。」
傑伊·魯賓是美國哈佛大學教授,也是村上春樹作品的英語翻譯者之一。在他的書作《村上春樹和我》中,傑伊·魯賓毫不吝嗇地表達他對村上春樹作品的喜愛:「在專業學者這層身份之外,更是作為單純的個人,單純的粉絲,深深沉迷於村上作品之中。」
《村上春樹和我》並不只是像書名那樣,講述一位原作者與翻譯者之間的交往友誼和互相成就,還有許多讓我們感到陌生卻新鮮的細節。
比如,村上春樹作品如何風靡美國,畢竟身處中國,我們也一樣喜歡它們。
傑伊·魯賓注意到村上春樹,是因為《尋羊冒險記》。1989年,村上春樹的這部長篇小說經由阿爾弗雷德·伯恩鮑姆翻譯,在美國出版上架,風靡一時。
魯賓對此有些不屑一顧,他甚至無意於去閱讀《尋羊冒險記》。
「雖然我看見東京書店正面櫃檯上擺滿他的書,但我認為寫那種暢銷書的人十有八九是某類大眾作家。我認定裡面寫的必然是醉醺醺的少男少女不管不顧地睡覺之類的荒唐故事,所以幾乎提不起閱讀的興趣。」魯賓在《村上春樹和我》中回憶。
直到受另一家出版社的委託,閱讀村上春樹在美國尚未出版的另一部長篇小說《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魯賓才真正開始認識村上春樹。
儘管他是抱著「了解世人都在讀些什麼爛作品也沒壞處吧」的想法開始翻開第一頁的,可當他合上最後一頁時,卻難捨那個村上春樹的世界。在他眼裡,村上春樹是一位富於大膽奔放想像力的日本作家。
「我徹底被村上作品迷住了,仿佛它們是專門為我而寫。我滿意村上幽默的品位,喜歡不依靠時間經過與記憶的主題寫作方式。他的故事中,有許多我十幾歲時鐘愛的爵士電影配樂登場。我佩服他讓讀者感覺從主人公的頭腦中看見世界的力量。」魯賓寫道。
魯賓開始試著聯繫村上春樹,爭取翻譯他的其他作品。村上春樹在《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中也寫過他與魯賓相識的故事,他稱魯賓為「一位非常優秀的日本文學研究家」「他選譯了幾篇作品,譯得非常棒」。村上春樹認為,同為譯者,阿爾弗雷德譯得自由奔放,而魯賓則譯得堅實,各有韻味,「不過那時候阿爾弗雷德的工作很忙,騰不出手來翻譯長篇小說,因此傑伊適時出現,對我來說就像一場及時雨。」
魯賓先後正式翻譯了村上春樹的《奇鳥行狀錄》《挪威的森林》《1Q84》等作品。「傑伊·魯賓作為翻譯家是極具實力的,他翻譯了我最新的長篇小說《奇鳥行狀錄》,使我在美國的地位變得相當穩固。」村上春樹在《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中如是寫道。
魯賓在《村上春樹和我》中,寫了不少與村上春樹交往的趣事,比起譯者與原作者的合作關係,他們或許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村上春樹在《當我跑步時我談些什麼》和《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中都介紹過,他寫完《尋羊冒險記》後開始跑步,差不多每天一個小時,沒有空白期,而且每年都會參加馬拉松。
1991年4月的第三個星期一,波士頓馬拉松。魯賓準備好相機,站在路邊,等待一睹參賽者村上春樹的英姿。
在這之前,魯賓曾在《尋羊冒險記》的英譯本封面上見過村上春樹的照片,自信滿滿可以認出奔跑的村上春樹。遺憾的是,當龐大的人群跑過來時,他並沒有找到村上春樹。當聽到身旁的妻子突然大喊村上春樹在那兒時,他緊張地摁著快門,相機鏡頭朝向了地面都沒發現。
「本應拍了村上的那張照片卻仿佛黏黏答答、含糊不清的抽象畫一般,上面是我運動衫的藍色布料和左腳運動鞋的左半邊以及嵌在柏油路黑乎乎的路面上的金屬蓋。」魯賓回憶。
波士頓馬拉松的第二天,魯賓正式與村上春樹見面,開始了真正的交往。在那之後的幾屆波士頓馬拉松中,魯賓成了村上春樹的「服務者」,站在賽段的某一處,將切成兩半的檸檬遞給奔跑的村上春樹。
有一段時間,魯賓和村上春樹同住美國麻薩諸塞州的劍橋市,兩人的住處相隔約10分鐘的步行距離。他們舉家同慶感恩節,一起去聽爵士樂。
村上春樹喜歡跑步,魯賓鍾愛滑雪。「雖然是哈佛老師,一到冬天,腦子裡差不多隻剩下滑雪。」村上春樹曾這樣評價魯賓。
兩人曾相約一起越野滑雪。「我們倆都沒有道具,便一起去波士頓的體育用品店裡買。村上乾淨利落地選好喜歡的道具,我卻遲遲定不下來,都讓他等煩了,直到20年後的今天我還為此感到抱歉。」魯賓在《村上春樹和我》中寫道。
村上春樹在跑步和寫作中的毅力,也在那次滑雪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村上稍加猶豫便滑了下去。因為速度過快,滑雪板在山腳處脫軌,他劈頭載進了雪堆裡。……休息一會兒之後,村上說要再滑一次試試,我吃驚不淺。我試著勸他放棄,他自己卻說一定要嘗試。我不記得村上反覆滑了幾次,一直到滑會為止。」
在魯賓的筆下,村上春樹是一位相信翻譯者的原作者。當魯賓就一些作品翻譯中如人稱一類的細節問題,向村上春樹求證時,得到的回答往往是「你看著辦吧」。
這讓翻譯者得到了極大的翻譯自由,更加忠於自己的理解和感受,以最為精準的語句將村上春樹的作品介紹給本國的讀者。「我覺得』看著辦』一詞最終道出了譯者工作的全部。翻譯工作就是用自己的語言、用自己認為適當的手法,儘可能地讓讀者體味到最接近原文的文學經驗。」
藉由翻譯者的工作,村上春樹「被全世界喜愛」。當人們在閱讀村上春樹的作品時,往往是先因為其中的共鳴而觸動內心,然後才會發現作者是日本人。在魯賓看來,這是因為村上春樹書寫的東西是世界共通的,比如「孤獨」。
「走到自殺程度的孤獨在村上永遠的暢銷書《挪威的森林》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也並非偶然。結果全世界的人閱讀村上作品的感觸便是:』啊,原來感覺如此孤獨的人並非只有我一個。』當發掘到和他人共有孤獨,讀者反而被治癒了。……儘管村上作品中寫了許多的自殺、死亡與悲傷,但活下去並努力獲得新的體驗、新的知識和新的愛這樣積極的人生態度才是作者(讀者)的立場,所以村上春樹得到了全世界的愛。」
村上春樹曾在《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中介紹過,20世紀90年代後半期,他聽說俄羅斯的暢銷書排行榜前十位中,有一半是他的作品。村上春樹流行世界,也風靡美國。在紐約,村上春樹「一有新作問世,就能穩穩地擠進波士頓和舊金山城市報紙的暢銷書排行榜前幾位」。他在美國的講座活動更是一票難求。
據《村上春樹和我》,1993年,村上春樹籤約了美國最具權威的出版社,「從而讓自己的職業生涯登上作家在海外所能期望的最高軌道」。
村上春樹的作品還得到了著名作家約翰·厄普代克的讚譽。村上春樹事後回憶:「我想,那自然是社交辭令,是前輩作家對我的鼓勵,但即便如此,我依然十分歡喜,回想當年,我憶起15歲時讀他優美的長篇小說《肯塔羅斯》時的心潮澎湃。今天,它的作者和我居然這樣面對面坐在一起,一同以作家身份進行交談。我——雖然不是卡夫卡——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15歲。當時,我真真切切地感覺到』雖然歷盡諸多艱辛,但我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努力,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