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生態學
史蒂芬·哈丁/文 佘平飛/譯
史蒂芬·哈丁,舒馬赫學院的導師,他在該學院教授「蓋亞」理論和深生態學。
佘平飛,中共中央黨校研究生院2008級碩士研究生(馬克思主義哲學專業)。
20世紀60年代,阿恩·奈斯在閱讀了雷切爾·卡森寫的《沉寂的春天》後,開始用他那出色的哲學才能去研究生態危機及其出路。
阿恩·奈斯20多歲時,就已經成為奧斯陸大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哲學教授,而且在語義學、科學哲學、斯賓諾莎和甘地的文本研究等許多領域顯示出研究和著述的非凡才華。然而,他可不只是一個大學教授那麼簡單。他的通向生態學之路,帶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哲學家,尤其是作為一個智慧和大山的愛好者的生活體驗的痕跡。1937年,他在挪威中部的哈靈山建造了一座名為Tvergastein的簡易小屋,這種與哈靈山的深厚情誼,對他漫長的一生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想像這樣的一個小屋——高聳向上、與外界完全隔絕、俯瞰風光——將有助於理解阿恩·奈斯的深生態學的所指。在那裡,他欣賞廣闊的、荒野式的自然全景,閱讀甘地、斯賓諾莎的著作和學習梵語。在這個一年中大多數時候都被冰雪覆蓋、只有地衣和微小的高山花朵生長的荒蕪地方隱居,阿恩·奈斯欣賞風景、攀爬高山、崇敬大史蒂芬·哈丁,舒馬赫學院的導師,他在該學院教授「蓋亞」理論和深生態學。佘平飛,中共中央黨校研究生院2008級碩士研究生(馬克思主義哲學專業)。20世紀60年代,阿恩·奈斯在閱讀了雷切爾·卡森寫的《沉寂的春天》後,開始用他那出色的哲學才能去研究生態危機及其出路。
阿恩·奈斯20多歲時,就已經成為奧斯陸大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哲學教授,而且在語義學、科學哲學、斯賓諾莎和甘地的文本研究等許多領域顯示出研究和著述的非凡才華。然而,他可不只是一個大學教授那麼簡單。他的通向生態學之路,帶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哲學家,尤其是作為一個智慧和大山的愛好者的生活體驗的痕跡。1937年,他在挪威中部的哈靈山建造了一座名為Tvergastein的簡易小屋,這種與哈靈山的深厚情誼,對他漫長的一生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想像這樣的一個小屋——高聳向上、與外界完全隔絕、俯瞰風光——將有助於理解阿恩·奈斯的深生態學的所指。在那裡,他欣賞廣闊的、荒野式的自然全景,閱讀甘地、斯賓諾莎的著作和學習梵語。在這個一年中大多數時候都被冰雪覆蓋、只有地衣和微小的高山花朵生長的荒蕪地方隱居,阿恩·奈斯欣賞風景、攀爬高山、崇敬大史蒂芬·哈丁,舒馬赫學院的導師,他在該學院教授「蓋亞」理論和深生態學。佘平飛,中共中央黨校研究生院2008級碩士研究生(馬克思主義哲學專業)。002通往自我覺醒之路山、沉思著述,如此度過了十餘年。正是在這隨時可能被北極風暴掀翻屋頂的Tvergastein小屋裡,阿恩·奈斯完成了他絕大多數關於深生態學的重要著作。
「生態學」這個詞源於生物科學,被用於表示生物與生物、生物與環境之間互相影響的方式。在阿恩·奈斯看來,生態科學只關注事實和邏輯,並不能解答關於我們應該如何生存的倫理問題,因此,我們需要生態智慧。深生態學努力通過關注豐富的經驗、深入的探究和堅定的承諾來發展生態智慧。這些因素構成了一個互聯繫統,它們互為因果、互相支持,奈斯稱之為生態哲學——一種關於在世界上生存、思考和行動且象徵著生態智慧與生態和諧的,雖不斷演變卻始終持續的哲學。
豐富的經驗往往是使人走向深生態學之路的因素。奧爾多·利奧波德在他的《沙鄉的沉思》中為此提供了一個顯著的例子。對於利奧波德來說,這種足夠強烈的經驗引發了他對作為野生生物的管理者和生態學家的重新定位。
在20世紀20年代,利奧波德被美國聯邦政府委派去制訂一項科學合理的政策以消滅整個美國的狼群。幹涉的理由是狼群與獵人們爭奪鹿,所以狼越少意味著獵人們能捕獲更多的鹿。
作為那個時代的野生生物管理者,利奧波德秉持「人類是萬物之靈」這種不容置疑的信仰,為了最大限度地增加人類的福利而合乎道德地執行指令。
一天早上,利奧波德和一些朋友去山裡散步。作為獵人,他們帶著步槍,以備有機會就捕殺狼群。午飯時分,他們在一條洶湧河流邊的懸崖上歇腳。不久,他們看見似乎是一些鹿在過河,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那是一群狼。他們舉起步槍向狼群瘋狂亂射,終於將一隻老狼射倒在河邊。利奧波德跑下去得意地看著它死去。他看到,狼眼中綠色的熊熊怒火漸漸熄滅。他在題為「像山一樣思考」的文章中寫道:「在那隻狼的眼中,有一些只屬於它和大山的東西,對於我來說是全新的。我以為狼越少意味著會有更多的鹿,所以沒有狼的地方就是獵人的天堂。然而,在目睹那綠色怒火的熄滅之後,我意識到無論是狼群還是大山都不會同意這樣的觀點。」
當利奧波德說狼群不同意這樣的觀點時,這也許是可以理解的。但沒有生命和活力的大山怎麼可能同意或不同意一件事呢?他想藉此表達什麼?在生命裡的那一關鍵時刻他體驗到了什麼?很明顯,他用「大山」一詞隱喻了這一事件發生時由鹿、狼及其他動物、雲朵、土壤、河流等構成的一個整體的、客觀存在的野外生態系統。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完全融入到了這廣闊的生態現實中。他感到它擁有表達自身壯觀性的能力,擁有自己的生命、歷史和未來的軌跡。他意識到,作為一個偉大的存在物,生態系統有它自身的尊嚴和價值。那一定是一個感受到意識、歡樂、能量的巨大解放和發展的時刻——一種真正的神聖體驗。他那狹隘的作為掌控野生生物的管理者的想法消失不見了,視自然為被人所用的死物的想法不復存在,代之以對龐大的生物界或我們今天稱之為「蓋亞」(生命有機體)的原始認可。
阿恩·奈斯強調了這些自發經驗的重要性,這些經驗的一個關鍵是對關係網的直覺。我們明白沒有孤立的物體,所有物體都是一張巨大的互相聯繫的網中的結點。
當如此深刻的經歷發生時,我們感到一種對自己所察覺到的東西的廣泛而強烈的認同意識,這種認同包括一種增強的共鳴意識和我們對非人類生命的關注的擴大。我們意識到我們自己的身心健康取決於自然的健康狀況。然後出現了一種保護非人類生命的自然傾向,義務和壓制的做法變得不必要了。我們理解,從微生物到多細胞生命形式,到生態系統和水域,到作為一個整體的「蓋亞」的其他物種,都參與了發展其本具潛能的進程。奈斯把這個過程稱為自我意識過程。
對我們人類來說,隨著廣泛認同的發展,自我意識不再局限於個人自我,而擴大到包含面越來越大的整體,奈斯稱這種擴大的自我意識為生態自我。
我們認識到所有生物都有為自我意識奮鬥的獨特方式,所有生物都天生擁有內在的價值,而不僅局限於經濟的或其他可能最終為人類服務的功利主義的價值。原則上講,我們人類實現自我意識的過程與其他物種實現自我意識的過程保持著一種平等的基調,在人類與非人類生命之間有著一種基本的平等。這種「生態中心論」的觀點與把內在價值僅歸於人類的「人類中心論」相比,差別在於承認自然獨立的存在價值,而不僅僅是對我們人類這個物種而言有價值。
這種通過豐富的經驗揭示的屬於智能宇宙的新意識,通常會導致深刻的質疑,這種質疑有助於為說明基本的信念和把這些信念轉化為決定、生活方式、行為而闡釋一種連貫的框架。對行為的強調是重要的,區別深生態學和其他生態哲學的就是行為,就是它使深生態學與哲學一樣重要。通過深刻質疑,個人將闡明一種能指導他(她)選擇生活方式的總觀點。
在質疑社會的過程中,人們從生態學的視角理解它的基本假設。人們尋找生態危機、相關的和平危機和社會正義危機的集體心理根源,人們也深入到西方的歷史中去尋找發現我們有害的人類中心主義的根源,因為它已經體現在我們的科學、哲學和經濟學之中;人們試圖理解當前的各種驅動力怎樣使西方文化的全球化和自由貿易導致對人類文化和自然的雙重破壞。
這種對我們西方文化的根本質疑,與那種主流的淺生態學或試圖僅僅改革的途徑形成鮮明對比。通過提倡「綠色」經濟和產業,來嘗試保持經濟照常持續發展,這需要整合一些列措施,比如防治汙染和保護生物多樣性,而這取決於「綠色經濟和產業」作為藥方的經濟價值或它調節氣候的能力。儘管深生態學支持者在與生態運動主流一起工作時,從策略上不得不採取一種改革的途徑,但是他們自己對社會的深刻質疑將繼續成為他們的背景。這可能會對那些與之相關的傑出的專業人士產生微妙的影響。
為了深刻質疑,阿恩·奈斯在他的圍裙式圖表裡描繪了四層系統。在這裡有一個從第四層的實踐領域到第一層的宗教和哲學領域的綜合運動。
第一層關注的是從所有的行為和態度源泉去揭示人的行為的最終前提和規範。對一個人所說的每件事都問「為什麼」(像小孩一樣),這是始於日常生活領域的我們能達到的水平層級。最終,如果過程已經深入,我們將能發表聲明,概括出我們對基於廣泛認同感的豐富經驗而產生的生活的最深刻直覺。例如,一個朋友整天問「為什麼」的問題,可能最終能做的並不比「大自然是神聖的!」的聲明更進一步。
阿恩·奈斯的深生態智慧的最終規範是「自我實現」。激勵奈斯的生態智慧的深刻經驗是「展開生命潛力中的內在價值」的觀念。「大自然是神聖的!」聲明以一個感嘆號結尾,這表明我們正在處理規範,也就是說帶著我們應該怎樣思維和行動的建議。
最終的規範總是屬於哲學或者宗教領域。並且,作為最終的規範,它們不能從其他規範中被證明或推導出來。最終規範不是絕對,它們是通過從具體結果最抽象的領域中進行系統推理的過程來做出明智決策的指導原則。
哈羅德·格拉瑟就此程舉了一個恰當的例子。想像一下你們當地的從事有機農業的農場主以「富裕地生活」為她的最終規範,如果你問她這樣的規範對日常生活有什麼意義,她可能會說些這樣的話:「追求富裕的生活對我來說意味著在方法上的簡單,也就是說,資源消耗方面簡單,但是結果上富足,例如獲取了豐富的、本質上有益的關係和經驗。」這裡沒有感嘆號,因為這不是一個規範,而是一個猜想——關於這個終極規範給這個人可能會帶來什麼的猜想。由於其假定的性質,阿恩·奈斯把這樣的聲明叫做假說。從這樣的假說中將會產生一個新的標準,叫做推導出的標準。我們的農場主可能會用短語把它表達為:「簡單地生活!」從這個推導出的標準又會產生另外一個假說,這新的假說將是這樣的話:「高效利用資源是為簡便的需要。」這反過來將產生一個新的低層次的標準,就是諸如「有效」之類,從而引導農場主們決定回收紙張和其他材料——一個深刻質疑過程產生的具體結果。
其他人,例如一個從倫敦來的年輕的股票經紀人,可能會有與上述農場主相同的最終規範,但是推導最終出現的卻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結果。從這最終規範中,他推出假說:「奢華是富裕的關鍵。」最終導致炫耀性消費的實際結果。
格拉瑟的例子簡潔地表明,一個最終規範是如何導致迥異的生態後果的。然而,他指出,能導致生態和諧的行為的最終規範總是納入了廣泛的認同意識中。最終規範是十分多樣化的。比如,一個佛教徒和一個基督徒可能對上帝的存在有不同看法,但是他們都想保護生命、培育生命。因此,這裡需要一組基本觀念,它能被有著大相逕庭的最終規範的深生態學支持者們廣泛接受。
因為這個緣由,阿恩·奈斯與喬治·塞遜斯策劃設計了深生態學論壇,提出了深生態學運動的八個基本原則。它們構成了圍裙式圖表的第二層,並成了深刻質疑過程的一種過濾器。如果你能大體上同意論壇的聲明,你就站到了「深生態學運動」的大旗下,成為它的支持者。論壇不是為了得到一套剛性的教條主義式的聲明,而是一系列可供討論的要點,可以被那些廣泛接受它們的人進行修改。事實上,這八個基本原則是從1995年舒馬赫學院舉辦的一次深生態學課程上修改而來的。一些生態學擁護者認為論壇本來就是一個全面的生態智慧的綱領框架。
在第三層,人們傾向於從第二層的對一般原則的考慮轉到對個人情況的探索。在這裡,對改變生活方式和行為方式的選擇符合圍裙表的第四層要求。舉個例子,在一個享受著非洲野生動物園的假日裡,年輕的股票經紀人待在叢林中的時候,可能對廣泛的認同感產生了深刻的體驗,使得他下定決心去改變他的工作。在返回倫敦後,他開始尋找周圍能謀生的方式,以符合他的新視野和技術水平。他與人接觸,問一大堆的問題,雖然有些猶豫,但是最終決定行動,這時他在第四層。當他最終找到新的工作,成為一名倫理投資顧問,僅用公交車和他的自行車去拜訪他的客戶時,他已經在行動中創造出一種與他的生態智慧直接相關的生活方式。
在第四層,許多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行為模式都是可能的。一些人,像社會生態學家,將自然地嘗試關注人與人的不公平導致生態崩潰的補救方法。另外一些人,如生態女性主義者,將力圖抵制性別失衡對生態危機的「貢獻」;又如生物保護學家,將集中關註記錄和預防物種滅絕的方法,物種的滅絕總是人為原因引起的對原始自然的破壞;還有一些人將會抵制自由貿易和全球化對自然和文化的負面影響。阿恩·奈斯指出,深生態學包羅甚廣,我們必須理解和支持不同於我們自己的其他方法和途徑,激進的多元主義是深生態學運動的主要組成部分。當在與不尊重生態自然發展軌跡走的人打交道時,在與企圖破壞和消除這項工作的人打交道時,阿恩·奈斯強調甘地非暴力方法的重要性,其關鍵點是不失去對對手的基本人性的尊重。
最後,我們要談到堅定的承諾,它是豐富經驗和深刻質疑的結果。當一種生態世界觀很發達時,人們從整體人格出發,會產生巨大的能量和承諾。這樣的行動是和平的、民主的,將引領生態可持續發展,也將產生喜悅,使人參與其中,進而導致廣泛的認同,由此也產生巨大的責任。這將導致「對人類的關懷,深入關懷非人類」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