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
陽光有多璀璨耀眼,無需贅述;
人心有多幽深陰暗,亦無從揣測!
或許從東野圭吾的《惡意》中,我們可以略窺一斑。
故事一開始,暢銷小說家日高邦彥在出國前一天的晚上被殺害在自己家中。發現屍體的是作家的新婚妻子和同窗好友野野口修。警官加賀恭一郎很快根據現場的菸頭以及死者朋友野野口修的口供,確定了他就是兇手。
野野口修是創作兒童文學的小說家,和日高邦彥是初中同學,也是相識多年的好友,他為何會下此毒手呢?殺人的動機又到底是什麼呢?
根據野野口修的口供,他與日高邦彥雖然同是作家,但野野口修卻一直沒什麼名氣,已經在寫作道路上有所成就的日高,伸出了援助之手,好心地把他介紹給某兒童讀物當編輯。
然而野野口竟然把毒手伸向了自己的恩人,用鈍器將其砸暈,然後勒死。在審訊的過程中,加赫發現他的口供有幾處故意疏漏的地方,他對罪行供認不諱,只求速死,但始終不肯說出作案動機。
在鍥而不捨地追問調查下,通過野野口修留下的微小證據,加賀終於發現事情的真相:原來野野口才是真正受害者。
隨著案件的抽絲剝繭,一個偽善的,甚至有些變態,可怕的日高形象浮現出來。野野口與曰高邦彥的妻子初美產生了曖昧關係,結果被日高發現了。
於是日高以此為要挾,將野野口的作品據為己有,藉此成為了暢銷書作家。為了初美,野野口甘願成為日高的影子寫手。
但可惜,初美卻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了,據肇事司機說,當時初美是被人推到街上的。為了給自己深愛的女人報仇,野野口策劃了這場謀殺案。為了已經離世的初美的名譽,他才隱瞞了真正的殺人動機,而且此時的野野口已經身患絕症,命不久矣!
這樣的結局令人感到同情,而被害人的死,似乎也完全是咎由自取。
到這裡一個布局精密的推理小說也就落下帷幕了。
但你以為就這麼簡單嗎?
當然不是。
東野圭吾竟然把讀者引向了一個令人驚恐的方向。
真正精密的布局其實才剛剛開始。
喜歡多事的加賀警官在案件本該結束之時,發現事情的不對勁:
首先是野野口甘心做了日高的影子寫手,竟從沒有想過反抗。還說自己是因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和對方成了親密無間的夥伴。而且,已經進入打字機時代的野野口,手上竟然留下了寫字的老繭。
事實上,這一切都是陰謀!
沒有代筆、沒有威脅、也沒有婚外情,有的只是野野口長達一年的精心策劃,他用一年的時間抄寫好了日高的每一本書,並藏好了初美的照片,為了讓大家覺得日高是一個殘忍暴力的人,他還提前毒死了日高鄰居家的貓,藉此嫁禍給日高。
日高的死亡只是開始,而野野口真正想毀掉的,是日高的一生!
看到這裡,讀者是脊背發涼一一這到底是什麼仇什麼怨呢?
然而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野野口謀殺日高的動機,就是沒有動機。簡單說: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看他不爽!」
日高和野野口是初中同學,從小日高就溫和善良,而且很有正義感。當他看到野野口被校園暴力欺負,就會挺身而出,每天與野野口結伴而行。然而野野口是一個膽小內向之人,為了逃避暴力,他竟然主動去給惡人做跟班。曰高在得知後,不僅幫他隱瞞了學生期間的惡行,還提攜他做作家。儘管如此,惡意仍從野野口心中悄然而生。
明明是一個破爛街區中的小孩,憑什麼獲得大家的喜歡?
明明打不過那些實施暴力的人,憑什麼要去多管閒事?
憑什麼他能成為暢銷作家,而我只能做兒童讀物的作者?
憑什麼得癌症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憑什麼讓他握著關係我名譽的證據?
憑什麼?
自負與自卑,不甘與嫉妒扭曲了野野口的內心。他不但不感激日高,相反產生了強大的恨意。他感到世間不公,將自身的一切過錯歸咎於日高邦彥,在得知自己得了癌症之後,野野口更是拼盡全力去毀掉日高的一切,讓他身敗名裂。
這個案件的案情、手法全都平淡無奇,讀後卻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如墜深淵般的寒意。
讓你死去,但這卻無法消磨我內心在黑暗中肆虐生長的惡意。
死亡不是結束,只是開始。
即使賭上自己所剩無幾的人生,也要貶低對方的人格,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態啊?」
聖經說,人生下來就帶著七種原罪,其中之一被稱為「嫉妒」!「嫉妒」令野野口萬劫不復,也令「救世主」日高邦彥命隕九泉。
「有些人的恨是沒有原因的,他們平庸、沒有天分、碌碌無為,於是你的優秀、你的天賦、你的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
我們齒寒於野野口內心的陰暗扭曲,但一直以「救世主「形象自居的日高邦彥,對自己最後的悲劇就絲毫沒有責任嗎?對於身邊潛伏這樣一條「毒蛇」而毫無覺察,是說他天真好呢還是說他對人性毫無認識?
我們中國有句俗語說「升米恩,鬥米仇「,意即對一個人好是要把握好尺度的。施恩要適當,才能使人心懷感激。而一旦尺度沒把握好,過度的施與恩惠,只會給自己養出個仇人來。
因為長久的施捨只會讓對方對你產生依賴,久而久之這份原本善意的舉動,只會被對方視為理所應當。一旦因某些原因得不到恩惠,勢必會因此反目成仇。
比如說2017年震驚全國的杭州小區保姆縱火案:一味的施恩並未換來感激,反而喚醒了毒蛇內心的貪婪與仇恨,渾然不知大禍已然臨頭!
曾奇峰曾在《幻想與現實》中寫道:給予他人幫助,給予者會心情愉悅,並附帶著道德上和地位上的優越感。沒有人會自願的和愉快的處於被他人幫助的地位,因為被幫助意味著自己的無能、弱小和卑微。
人的內心裡有一種天然的追求平等甚至追求優越的力量,在被幫助的時候這種力量就被隱藏在內心深處,並變成一種對助人者的敵意。
這段話深刻地揭示出,野野口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為什麼要喪心病狂的傷害一直幫助他的日高,並不遺餘力的詆毀侮辱日高的一生。
日高的悲劇,足以讓我們銘記:
任何時候,我們「助人」要有底線,「善良」要有鎧甲!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比不被覺察的仇恨更具有毀滅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