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留香館日記
壬申年五月初九日
(1932年6月12日)
星期日 晴 微風
下午二鍾起床,敬餘(小編註:即陳墨香)、玉竹(小編註:劉玉竹,荀當時的鼓師)來共飯。吳彩霞(小編註:荀之原配吳春生之兄)帶伊次子來看病。周姓送夫子盔來,因花樣太舊,命伊再去刪改。闔家往新房監工,彩霞、內子等在新房等候。與彩霞閒談有一小時。大內嫂及吳大姑娘、內子五姐同到新房看工程,閒話。八鍾回寓。
小卿雲趙某某購鮮魚口內草廠上六條二十四號房,本月初七日寫字,房價洋三千三百五十元,房間十五間,正四合房,外帶跨院,院內有四間房,價錢甚公道。哈哈!他也買房了,從此架子又大了。老五來晚飯。
某某乳名福子,藝名芙蓉草,秦腔出身,因秦腔墜落,後改二黃,在天津中原公司演唱。伊性情古怪,落魄在天津,當買已盡。餘幼時亦習秦腔,與某某同班,後看秦腔衰敗改二黃。三年前,在春和獻藝,某某往看餘,向餘借貸。觀其景況甚寒,餘念幼時同班,又見伊殷勤,送伊洋三百餘元,命伊料理瑣碎帳目,並勸伊同餘回京,搭餘班演唱,車票一切等項目餘負責。
歸京後同餘做配角,小有精彩。並與伊介紹朋友甚多捧場幫忙,故此人緣甚佳。第一日在吉祥同餘唱戲,送伊戲份六元。戲畢同餘回寓,煙榻雲:「二哥知我在天津演戲的戲份至少八元。」餘當時亦不覺難過,知伊貧寒之故。
與餘同班一年之久,稍有小名。小雲、硯秋、慶奎(小編註:高慶奎,著名老生)三班亦約伊做配,身價日益增高,戲份自然比從前又增高了。有時排新戲必用伊之處,必須要三請四催,有時還要餘親自上門方來排戲。有時有戲日,故意誤場,臨時多要戲份;有時常向餘借貸等項。現在伊戲份至少十五元,餘新戲初次登臺演唱需要伊做配,伊口雲我在別班現講價錢至少要他三十元,念在二哥舊交,不忍多要。
三月十一日初演《紅樓二尤》,伊前演尤二姐,後部王熙風。在慶奎班他與慶奎合演《翠屏山》,伊雲今天我在慶奎班是正角,至少索他五十元。在您班中演新戲也不過二十餘元,我只好在您班中告假不唱。餘無奈命堃芳(小編註:吳堃芳,荀之管事)至慶奎家相商:《翠屏山》可以外請別人代演,今日新戲必用趙某某可能通融否?
慶奎言:餘與慧生均是老友,並言從前在新明戲院時常同慧生作配角。又雲他初到上海時慧生熱心捧我才有今日。某某素常人緣特壞並與郝壽臣有舊仇,在我班時常先要錢後唱戲,奈面不好辭伊,我班舊戲不是必須用他,他不演《翠屏山》,我再請別人也能演唱。今天要是梅蘭芳的《翠屏山》那是不能改的,如今日我要演新戲,必須用他時,別人詞句穿插未排熟,臨時不能替他,亦是如此行為。您不來向我商量,我也是辭他。我的戲碼已經改好了,明日見報。叫他不要借我這方面拿人,我久有心辭他。慶奎對堃芳說,叫慧生放心吧。
堃芳來談此情形,一方面又去敷行某某某,伊還不知道慶奎的情形,還在那裡說念舊交我那一方面告假,包我五十元,今日新戲亦要五十元。頭目人甫全冷笑:如那方面告假,我們也只好包賠,連戲份一百元整。甫全又云:恐慶奎班戲碼要改,明日請趙老闆報紙上注意吧。次日果見報更改,又向餘云:二哥,因咱們新戲要緊,我向那方面告了假了。
荀慧生
芙蓉草、張春彥
《香羅帶》
哎,想伊均是餘一手提拔,反這樣氣人。
後悔當初一念差,
不該天津救濟他。
這樣人心實可怕,
交他不如養雞鴨。
伊今買房架子大,
東騙西詐把錢抓。
隨餘京津把南下,
這才有錢發了家。
小人年富實可怕,
從今以後防備他。
十鍾寢。
荀慧生著 和寶堂編訂《小留香館日記》
中國戲劇出版社
2016年1月出版
芙蓉草自傳
荀慧生、芙蓉草
金仲仁、孫甫亭
《釵頭鳳》
這年(小編註:1929年)臘月23日,我的養子因患猩紅熱死去。……回到天津以後因思念兒子,演唱也少了,漸漸地吃盡當光,不必說是行頭,就連日常衣服也都沒有了。無奈,我只好穿上唯一的一件長衫式的雨衣,到北京找王大爺(小編註:王瑤卿),這時他也十分困難,但還是借給我5元錢。這錢他也是向學生借來的。思來想去,還是無路可走,只能再回天津。
……
那時中原邀京角,一星期只唱四、五、六日四天,這天正是荀慧生演到末天。他見了我分外親熱,因為何雅秋死了,他正缺個貼旦,便很誠懇地邀我回京合作,並且以幼年「三樂科班」同學時的感情來說服我。他還問我天津虧空多少,我說只缺數十元,荀當即給了我50元,實際我欠人2000元。
次日,我同荀回到北京,參加了慧生的班子並成為荀班「四大金剛」之一,即金仲仁、馬富祿、張春彥和我。荀每星期只唱二天,這時陳墨香為荀編劇,所以荀的新戲很多。這樣,我在慧生班中唱了兩年多。
《京劇談往錄續編》
北京出版社
1988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