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繪畫學習中的應試教育,已經到了極為嚴重的地步,對這個問題有些人擔憂,他們明白:如此下去,中國的美術教育前景堪憂,有些人則坦然面對,乾脆把純粹的應試教條作為教學規律看待,並在教與學中嚴格執行。事實上,現在很多年輕教師,也正在把他們在應試教學中學到的東西當作美術學習法則灌輸給下一代,所謂膏肓之疾,非藥石可攻,這是非常可悲的。
這些速寫作品,就是我在文中講到的初中時期的習作。
那麼,應試模式教育對學習者造成的直接影響是怎樣的呢?我就說一件事:記得2006年前後,我班上的一些學生聽說魯美美術館正在展出上一年的考生試卷,希望我能帶他們去講解一下,我很高興地同意了,記得那天下午講完回到教室後,學生們一個個都緊鎖雙眉問我:「嚴老師,您有沒有覺得頭暈噁心呢?」我答道:「是啊,怎麼你們都這樣嗎?」學生們七嘴八舌跟我說:「是啊老師,肯定是因為下午看魯美考生試卷,我們根本不是有意排斥,這噁心完全是自然的生理反應,您一直反對大家畫畫模式化,以前不理解,這回算領教了,這東西真是害人不淺!」本來,繪畫是要提升人的精神境界,但是應試教育卻南轅北轍!
在我來說:從不將最終希望放在外在環境的改變上,而是將理想牢牢放在心中,任由外在壓力不斷升級,絕不做任何動搖。我的口頭禪是:「理想是用來堅持的,不是用來妥協的。」
這篇文章中的速寫圖片,都是我在聞名全國的大連十五中美術班讀初二至初三時候利用課餘時間畫的,在2002年我打算報考魯美的研究生班時,也把這些早年的話帶給了打算報考的油畫系一工作室的導師劉仁傑看。劉仁傑是油畫系主任,在老師中威望很高,也是中國油畫鼎盛時期的全國七屆美展的銀獎獲得者,聞名全國的「魯美現象」,他是重要代表。劉老師對報考他的研究生班的學生要求嚴是有名的,很不容易在他那裡得到明確積極的肯定。當時我把這兩本速寫遞給他,他看了畫上的日期,吃驚地說道:「這些畫好早啊!」我笑道:「是早,都是我讀初二、初三時候畫的。」「你初中時就能畫成這樣?你準備得很充分啊!」他的反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只見他邊看邊說:「對勁、太對勁了,就是這個意思!」正看著的時候,有系裡導員來通知老師們開會,我問劉老師:「要不您先去忙?」他連說:「不急不急,再聊會兒。」之後,他和我詳細說了對這批畫的看法,最後,他拿著這兩個本子,語氣肯定地對我說:「你如果要考我的研究生,就這麼畫!」以劉老師在畫壇的地位,他這番話在我心中會有什麼影響,是可以想像的,我當時的想法就是:在這之前自己因為堅持走自己的路付出的所有辛酸,都是值得的。
在我剛上中學時,由于堅持向大師學繪畫,不肯按照老師的要求走應試的道路,會經常和老師鬧出不愉快,這是非常遺憾的。記得有一次,老師跟我說:「你記得,畫速寫要少塗調子或不塗調子。」我當時拿出列賓的速寫給老師看,說明了大師的速寫也是經常畫很多明暗關係的,老師不耐煩地說:「那是他成大師之後才這麼畫的!」我解釋道:「不是的,這上面有日期,都是他學生時期畫的。」不想,老師硬生生地來了一句:「這麼說你是大師了!」我見他這麼說就不去理他了,繼續按照我認定是正確的方法來畫。這種事情積累多了之後,我們師生之間的關係便越發的疏遠了,他對我不接受模式化套路很是惱火,多少次問我:「你這麼畫老師怎麼給你打分?」我的回答永遠都是大同小異:「您隨意,我畫畫不是為了分數。」我越是不妥協,老師就越是情緒化,後來,他和我說話,主要是冷嘲熱諷的時候居多,那麼是不是他真就在內心對我的畫不以為然呢?我看未必,因為,在我們整個初中三年,以班級為單位的展覽僅有一次,而那次展覽,我本人的畫佔了全部展品的三分之二的比例,班裡其他同學的畫只是零零散散的一小部分!
多年以後,我們早就將當初的不愉快拋在了腦後,從我內心深處講:始終認為還是應該多去想老師對我們的辛苦付出。前幾年,我過年回大連約好了同窗好友洪濤一起去看望老師,當時,老師跟我說:「教學這麼多年,我感覺像你這樣的學生太罕見了,小小年紀就胸懷大志。」我聽了以後大笑道:「現如今您這樣說,想當初您可是說我考上大連大學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在當時,這種說法其實是老師們諷刺學生時說出的最刻薄的話了,老師聽了很不好意思:「是嗎,我這樣說過嗎?」我便指著身旁的老同學:「有洪濤作證,您問他!」說完後,我們三人都哈哈大笑,這些事情放到現在,我也是認為不該抓住不放的。
下面四幅圖片,則是89年出版的《美術之路》(素描分冊)中的收入的魯美歷年的速寫優秀試卷,有心的朋友可以參考上面我的速寫習作,比較一下。
那麼,如此嚴重的模式化應試教學的結果如何呢?當年有件事我記憶猶新。那是我們剛考完初二上學期的期末考試,那天下午班主任通知大家統一留在學校到畫室畫畫,同學們聽到這個消息都很沮喪,他們原本以為可以放假回家好好玩玩,結果還要在學校畫畫,我卻高興得不得了,總算可以好好過過畫畫癮了!考試期間只能偷偷摸摸畫些速寫,實在憋壞了!我們一點多來到畫室剛畫不久,美術老師就有事被叫走了,同學們感覺是個偷懶的好機會,便一起商量到學校操場去玩,幾個學友臨出去前要拉著我一起去:「別用功了,放鬆放鬆吧!」我連說:「我想畫畫,你們去吧!」最後,同學都去玩了,教室只留下我一個人在畫素描。記得是三、四點鐘左右,班主任老師來到畫室:「怎麼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我不好實話實說,只得告訴老師:「大家畫累了,剛去操場休息了。」老師點了點頭,把同學們的畫看了一遍,沒說什麼就離開了畫室。畫畫時,時間過得是非常快的,一轉眼到了五點多,因為是冬天,外面天已經黑了,同學們才陸陸續續回到教室,但他們並沒有繼續畫畫,見老師不在,他們不約而同的抓緊時間收拾好書包回家去了,平常一起走的同學們讓我一起走,我說道:「我還沒畫累,你們先走吧。」就這樣,我一個人一直畫到晚間八點多,這時,班主任老師又來到畫室:「他們還沒回來麼?」她問道,「他們回來後五六點多回家去了」,我答道。老師在畫室裡又看了一遍,便和我說:「太晚了,別畫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我便答應一聲,收拾好東西,和班主任一起離開了學校。
下面的圖片,都是我近些年的素描和油畫創作,大家不難看出,早年的速寫對我後來繪畫風格的形成有明顯的影響。
這事我以為就完了,事實證明我想錯了。第二天上午,班主任來到教室後就讓美術老師去畫室把我的畫連同其他同學的畫隨便選幾幅拿過來,我便知道老師要發怒了。果不其然,美術老師把畫拿來後,班主任就面帶愁容地對他說:「張老師,愁不愁人,我們班就一個用功的!」接著,她和美術老師把我的畫放在最前面,然後把其他同學的處於起稿狀態的畫也一字排開,她先把昨天下午到晚上在畫室看到的情形說了一遍,之後她猛地一拍講桌:「全班三十五名同學,用功的就一個!你們平時抱怨沒空畫畫,昨天一下午的時間你們居然只是應付了一會兒,之後就放羊了,你們將來怎麼去考美院!拿什麼去參加工作!你們是瘋了還是傻了!就你們這樣的,還有什麼臉到外面和人家說你們是大連十五中美術班的學生!」記憶中,老師的訓話持續了近一個小時,在當時看,好像全是氣話,可今天回想起來,她的很多話確實應驗了。比如說:她擔心照當時的情形,同學們雖然能夠勉強考上美術學院,但恐怕最後能堅持搞純藝術創作的,班裡很有可能只有我一人。
如今,我們同學都已過不惑之年,每年大家聚在一起時,都會聊到我當年頂住壓力,拒絕接受應試化教學的事,同學們總會問我:「當時哪來那麼大的勇氣,想著都恐怖!」我總是這樣感嘆:「主要是得多看書,積累到了一定程度,你會發現知識真的會化成力量的,再一點:心要誠,真心熱愛藝術的話,便會無堅不摧,多大的壓力都能抗住。」不是嗎?所有屈從於外在世俗壓力的軟弱,在我看來都是不夠真誠的表現,如今的年輕一代,幾乎人人都會說要做自己、追求自由,但若是當真在名利誘惑面前,究竟是否能夠真有勇氣超然面對?
在現實生活中,多數人都有太多放不下的羈絆,學生時期,放不下分數,將來參加畫展,又要迎合評委,最終的藉口就是一點:為了生活,沒有辦法。總之,在名利面前,肯定要將理想放在一邊。
但真正熱愛藝術和自由的人則絕對不會隨波逐流,他們定會在挫折面前奮力振拔,用信心和勇氣去書寫自己人生的壯麗篇章!
下面這些圖片,都是真繪畫藝術沙龍線下的零基礎成人學生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