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術專業化的時代,知識分子的專業著作日漸與大眾脫節,大眾不關心,也看不懂許多知識分子在某個細小領域窮其一生的研究專著。但是,這並不代表大眾沒有這方面的知識需求和知識焦慮。
這些需求和焦慮,促使市面上出現了良莠不齊的大眾歷史讀物。許多「戲說」、「水煮」和「演義」,靠著誇張聳動的情節而廣受歡迎,而一些學者寫的通史類著作,則因為過於嚴肅、學究和呆板被大家束之高閣。近年來,大歷史類圖書的暢銷,或許就源自大眾對宏大歷史敘事的偏好,以及對用一個清晰簡明的框架去理解歷史的渴望,但一些通俗的大歷史著作對歷史的解釋往往過於簡單,忽視了歷史本身的複雜性。
有著專業歷史研究功底的許倬雲所寫的通俗歷史著作,扮演了一座架在學術與大眾之間的橋梁的角色。《萬古江河》《說中國》和《中國文化的精神》一起組成了許倬雲經典的「中國三部曲」。與許多通史類著作不同,他不囿於一般通史的寫作模式,而是用開闊的視野、獨到的見解、平實暢達的語言去講述中國文化成長的故事,因而在歷史普及類著作裡影響巨大,暢銷多年。
許倬雲沒有寫帝王將相或以政治變遷為綱的歷史。他填補了通俗歷史著作中,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和心態史的空白。更為關鍵的是,除了敘述歷史之外,他嘗試用一種能照顧到歷史複雜性的「網絡結構」的方法來解釋歷史。他在保持專業性的同時,儘可能地滿足普羅大眾對宏觀歷史解釋的需求。許倬云為何會選擇為大眾書寫歷史普及類著作?他的歷史寫作算是大歷史寫作嗎?他又是如何看待大歷史熱潮的?我們帶著這些問題對他進行了採訪。
許倬雲
新京報專訪歷史學家許倬雲。視頻導引:
00:10我寫的其實不是大歷史
01:17知識分子走得太快太遠。知識分子與大眾之間基本上是脫節的
01:51我立志填補這樣的空白,做「橋梁」工作,建造幾座橋。
02:34我主要用網絡結構這個觀念,讓不同的群體個體之間「interlock」起來,互相套連
02:59我的工作其實和今天的物理學家借用量子力學建構對宇宙的了解相當類似
04:03每個地區的文明,帶來了他們過去的傳統,也帶來了他們過去的負擔
04:36在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是個中國人,都會有一點《周易》的觀念
05:03整個中國社會被一套不斷變化的大宇宙籠罩在內
06:11我做每一個問題都儘量用專業工作所獲得的成果
07:19我盼望在我的著作中,達到「解釋變化」這四個字
07:55變化本身就是我的課題
08:10我不守住任何一個學科,也不守住哪一個時代
新京報:你寫過許多經典的歷史普及類和通史類著作。如今,許多歷史學家可能會選擇某個專業領域,深耕一輩子。你也曾在其他訪談裡說過,現在美國已經很少有知識分子會在公共媒體上發表較為通俗的文章。許多學者也沒時間、沒興趣為大眾做通俗性的寫作,因為這並不能讓其在學術體制內步步高升。你是如何看待這種知識分子專業化現象的?你的西周史、春秋戰國與漢代社會史研究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為何會從象牙塔裡出來,選擇為更廣泛的讀者去寫一些歷史普及類著作?許倬云:百年來,中國知識分子接受著外來輸入的現代教育,他們所接受的教育越「先進」,他們的著作離中國本土可能就越遙遠。我們的社會整體是在不斷改變,不斷地走向世界,可是知識分子走得太快、太遠,這使得知識分子和社會大眾之間基本上處於脫節狀態——知識分子和大眾沒法交流。普通大眾不知道知識分子在思考什麼,知識分子們寫出一本本關於某個時代或某個學者的專著,對普通大眾似乎並沒有什麼用處。所以,我立志要填補這個空白,我想建造幾座「橋梁」,這些橋梁是連通歷史與現代、大眾與學術之間的通道。《說中國:一個不斷變化的複雜共同體》,作者:許倬雲,版本:理想國|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5年5月(點擊書封可購買)新京報:當下,許多大歷史寫作在中國賣得十分紅火。早年黃仁宇的「大歷史觀」膾炙人口。如今,以赫拉利的《人類簡史》為代表的大歷史著作成為暢銷榜單的常客。有人質疑,許多大歷史寫作本身屬於易於營銷的那類知識,容易用一個結構簡單、結論易懂的解釋框架,幫助讀者在一本書裡快速地把碎片化的新舊知識整合起來,但會犧牲掉歷史研究本身的複雜性和專業性。你覺得你的通俗著作能歸類為大歷史著作嗎?什麼樣的大歷史著作,才算是一部好作品?本文為獨家原創內容。撰文:徐悅東;編輯:肖舒妍;校對:翟永軍。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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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5日《新京報·書評周刊》B01版~B0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