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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霍老爺,作者授權早讀課轉載。
公眾號:霍老爺(ID:ddz_233)
編輯:Verna
《奇葩說》最新一期的討論題目是,不麻煩別人是否一種美德?
辯論技巧關於麻煩別人與美德的界定和偷換概念不過是純技巧性的問題,但是我發現當不麻煩別人和美德聯繫在一起時,還是不禁戰慄,也許已經有不少的人已經認為不麻煩別人至少已經是一個很好的做法,或者說是應該遵循的交往準則了。
這種不願麻煩別人的社會形態並非沒有先例,日本人行事準則便是不麻煩別人,彬彬有禮卻頗有距離感的,拉開了人與人的距離。其實早在2010年,NHK就做過一檔叫做《無緣社會》的紀錄片,去認真地討論了這種不麻煩別人的社會中的眾生百態。
節目開始的契機,是對於報紙上刊登的「無緣死」的公民的調查開始的。「無緣死」即無人認領意外死亡的個人。他們有著共同的特徵:高齡,無子,失業,不婚,城市化,他們活著,沒有工作,沒有配偶,沒有兒女,不回家鄉,沒有人與他們聯繫;他們死了,沒有人知道,即使被發現,也無人認領他們的屍體,甚至無法知道他們姓甚名誰。日本每年,有3萬2千人走上這條「無緣死」的道路。
緣既聯繫,這個群體是主動或被動的隔斷了自己與別人的聯繫。
馬克思說人是所有社會關係的總和。
而這些「無緣死」的人們則是丟失了所有的社會關係。實際在經過調查之後,記者也找到了這些死者的親屬,只是很多親屬不願認領屍體,選擇讓他們直接在公共墓地被火化,或者是其他簡易方式處理,骨灰便安放在公益組織處,也不願帶回家。
這種疏離並非怪罪於親屬的冷漠,實則在生育率下降甚至終生不婚的人群終了之際,能夠稱得上聯繫的親屬,也只是幾乎不聯繫的遠房親戚,即便有孩子,若已成立新的家庭,這些老人也不願在平日裡多麻煩孩子叨擾他們,並且面臨著高昂的生存成本,把所有時間投身於工作而缺少工作之外的交往,而一旦失去工作,便失去了與這個社會的聯繫。
但是近期走入人們視野中的空巢青年,卻是對中國傳統人情社會巨大衝擊。
空巢這個標籤不再落到大山裡的留守少年和家裡的老人,不再是被親人遺棄的不到照顧的弱勢群體。這次陷入「空巢」的人群,是這個社會正在不斷壯大的,成為社會支柱的在大城市奮鬥的青年人。目前,超過5800萬人在中國過著「一個人的生活」,其中,獨居青年(20~39歲)已達到2000萬。相對於之前的空巢群體而言,他們大多是主動選擇了空巢。
目前在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的小天就是空巢青年之一。研究生畢業兩年,她已經獨自在遠離家鄉的帝都飄了兩年。
「沒有男朋友,自己有養一隻貓,在不忙的時候會健身看書,但大部分時候還是比較忙,顧不上去好好的談個戀愛,也不需要麻煩別人來照顧我,我自己也還不錯。」
小天的生活就是典型的空巢青年的生活。遠離家鄉,獨居,沒有感情寄託,基本獨立的單身年輕人。這些年輕人說不上三頭六臂,但卻都在冰冷的城市裡把自己安頓下來。拖著箱子和背包在一個個房屋中介之間選擇性價比怎麼都不高的出租屋,從外環換乘三次地鐵去上班,工作日幹練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周末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畢竟在城市裡,有很多可以選擇的活動。
「只是有時候壓力特別大,卻說不出口。」一個小雲回想剛進入職場的那年自己對工作壓力的極大不適應。「特別害怕沒人的安靜,在路上就聽喜馬拉雅之類的節目,回到出租屋就打開電視把聲音放開,這樣會好一點。」
他們不會選擇與朋友交流。
「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也許就是情緒的波動與不適應,自己反正能解決,何必麻煩別人,大家也都很忙。」
但是已經工作兩年的她如今已經很適應這樣的生活。「不工作的時候回去一個人看看話劇,寫些東西,有時候去公園裡賞花拍照,學一些網課,感覺有很多想做的事情。」
不麻煩別人的生活,就是空巢青年的生活原則。
同在帝都的小雲沒有小天這麼釋然。
「很孤獨,不想這樣。」小雲的出租屋是與人合租的。「和室友的作息不太同步,也很少照面。」上班路上來回四小時的工作讓小雲的周末全部都貢獻給了睡眠。「沒有時間去社交,何況這邊還真的沒幾個朋友。」
有了這個龐大群體的基礎,針對他們的消費也順理成章,一人食、養寵尤其是養貓、多肉植物的集體爆火,與此都有關係。
同樣是養寵物,養貓比養狗的優點在於,沒有較大的獨立空間,無需投入太多的精力,方便獲取需要的情感慰藉,多肉也是同理。
空巢青年是網際網路和商業社會發展下的產物。
網際網路帶著它無所不能的本領,裹挾著商業社會的不斷發展,改變了中國傳統社會的一些結構。比如說,人與人之間基本的聯繫。
發達的商業讓人們可以便捷迅速的滿足自己哪怕是深夜一點想吃宵夜的逆天需求,網際網路的爆炸信息也讓知識和技能所有人可以在網上得到幾乎是所有問題的解答。於是一個人在社會上也可以過得很好。特別是獨生一代的年輕人,在從小被教育要獨立的這一代,帶著家人所有期待和壓力成長的這一代,從小就下定決心要實現自己價值的這一代,毫不費力的就做出了遠離家鄉在大城市獨自奮鬥的決定。
另一方面,對於當下的空巢青年而言,奮鬥是他們當下生活的唯一主題,「待富青年」面臨著同樣的接近日本社會的生存成本。他們在成長的過程中無不面臨來自同齡人的壓力,而走出社會他們所需要面對的,是來自這個商業社會的功利主義帶給他們的焦慮。
在路上的時間都用來拼搏,與別人的聯繫和麻煩成了叨擾。
因為時間寶貴,不該去「麻煩別人」。
他們逐漸熟悉了不帶溫度的商業契約,在城市的高壓下搏命工作,以獨處的姿態代替一切無用的社交。
無數社交媒體,心靈雞湯也在告訴他們,如何高效利用閒暇時間,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社交上。
一切為效益論的價值觀,成為了主流價值,提升自己成為唯一的目標,人們被告知,「你和成功人士的差別就在於,沒能把握好下班之後自我提升的時間。」於是工作時間內外,都用在了專注提升自己上。
在尋覓自我價值與成功的誘惑之下,在高昂生存成本的焦慮中的年輕一代,主動放棄了不少「麻煩別人」的事情。
但是面臨著最為脆弱的瞬間,當他們在深夜單曲循環陳奕迅,然後潸然落淚之際,當出去吃飯窘迫的說出「一位」的時候,當自己一個人在醫院掛號,繳費,檢驗,拿藥之間分身乏力之時,他們或許會有一些後悔,後悔空巢這個選擇。
有些空巢青年是自己主動選擇的結果,他們普遍家境優渥、追求個人的自由。而另一部分是『非自願空巢』,他們為了理想在大城市打拼,房價的走高,導致他們的生存壓力更大,讓他們有著難以言說的孤獨和艱辛。
誠然,被動選擇的空巢青年與當年的空巢兒童、老人無異,他們被迫在接受社會的選擇,痛苦接受,被剝奪了去與別人聯繫的機會,他們也許沒有權利和基礎去談愛,但是主動選擇空巢的那一部分青年,以一種過於獨立的姿態,悄然畫出自己與別人的界限。
選擇空巢,選擇不去戀愛,結婚,成家,甚至不去交友。這種覺得自己也可以很好照顧自己的自信或許是他們無懈可擊的個人能力,或許是足夠的資本,但這種規避和別人關係的選擇,卻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他們在感情方面的迴避。
這些個人對於感情的迴避,毋寧說是缺乏愛的能力。
錢鍾書對於愛情的開始有著經典的論述。「男人肯買糖、衣料。化妝品,送給女人,而對於書只肯借給她,不買了送給她,女人也不要他送。這是什麼道理?借了要還的,一借一還,一本書可以做兩次接觸的藉口,而且不著痕跡,這也是男女戀愛的必然步驟的初步。」
這一借一還便是必然的牽連和羈絆,或者說,是一種「麻煩別人」。只不過當下很少有人願意冒這個麻煩與維繫感情,就像小天說的,談戀愛,「麻煩」,她或許更強調的是「麻煩自己」。
日本的社會的無緣現象也是由類似原因造成的。客觀的社會結構變化原因如發達的商業社會的服務功能,女性的經濟獨立,以及發達的網際網路這些客觀上有利於獨自生活的硬體。
另一方面高昂的生存成本難以負擔的家庭重擔,是很多日本人選擇不婚不育的一個重要原因。日本的高齡單身人群高居世界前列,隨之而來的就是極低的出生率與老齡化的社會結構。
空巢青年的最後,這種以獨身,不婚,不育的原則,獨立打拼的群體,可以預料的就是在未來的,無緣人的雛型,未來的中國社會,也許會出現比較大的變化。
《無緣社會》在最後一期節目由冰冷的現實揭露轉向尋求解決這種問題的辦法。在這個已經無緣的社會中,拿什麼去創造無緣人與社會的聯繫,來解救他們的孤立無援。
很顯然,靠的是社會的保障體制與公益組織的救助,就像任何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一樣,人最終在社會的救助下得以生存,甚至可以過上很好的生活。
在公益組織的大家庭裡,與一群同樣孤立無助的人一起,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節目過去快七年,日本的相關社會保障體系較當時有了很多的進步,但沒有改變的,還是日本社會的冰冷有序與高自殺率。
社會保障可以在客觀上緩解人的無助,但是孤獨這個問題,毋寧說更多的是人們自己的選擇。
無緣社會最終還是在於個人的主觀選擇,就像那些主動選擇空巢的青年,他們是否會預料到幾十年後到來的他們的人生終點,是和「無緣者」一樣嗎?也許他們沒想到這麼遠,或許他們並不在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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