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深水埗到天水圍的新「移民」

2022-01-02 十點公會

因為許鞍華,元朗的天水圍被很多人知道。

從天水圍到油尖旺有條西鐵線,可以在美孚換乘荃灣線。這條線是天水圍聯繫香港市區的唯一渠道,能到彌敦道附近的柯士甸站,尖東和紅磡。

正因如此,屯門和元朗才感覺沒被香港遺忘。

九龍半島的樓都出奇的密,窄,特別是深水埗和油尖旺這兩個區。每一層樓密密麻麻遍布著統一規劃的窗戶,一幢樓緊挨著另一幢;樓的下面百分之九十九是店鋪,連著二樓一起掛著橫七豎八形狀各異的廣告牌霓虹燈。遠望過去很震撼,但看多了就覺得有種強烈的,讓人透不過氣的壓迫感。

住這裡的人從不敢奢求窗戶要朝南,能有扇窗已是幸運。

深水埗並不像老上海那種悠閒市井的味道,這裡的幾代人幾乎都被某種不可抗力的命運裹挾著,大家強壓著無名的無奈感無處發洩。

大陸來香港旅遊的人是不太會去元朗,屯門,北區和荃灣,甚至深水埗也較少涉足。大家喜歡擠在旺角,油麻地,尖沙咀,錢多的人則去半島對面的香港島,在那邊的中環,金鐘和灣仔的銅鑼灣血拼。

天水圍的日與夜

我表姐-我媽二哥的大女兒就在香港。我也去過那邊兩次,第一次是2014年,第二次則是2018的聖誕。

記得在我讀初中時,她們一家就帶著當時比我大六歲的表姐先後搬到汕尾和珠海。每逢過年回安徽看一下,漸漸的,表姐也從青澀女孩變成成熟女人,直到我大學考到上海後就再也沒見過她回來。

家裡人說她在深圳福田找了個腿腳不便,倒賣Mild Seven那種進口香菸的香港人,那人不做倒爺後就和我姐一直住在深水埗的長沙灣。

我是安徽宣城的,高考考到上海的華東理工。畢業後在一群海歸和遍地MBA的面試者中殺出重圍,先後在靜安寺和陸家嘴做過金融。

而家人中就屬我在後來和表姐還有聯繫。


元朗天水圍內部聯絡輕鐵-攝於2018

那年春節

宣城

表姐嫁到香港,丈夫是一個腿腳不便的男人,她父親-我媽二哥從沒同意過。

我大學畢業後第一年,二舅從廣東回宣城過年,在飯桌上大發雷霆,怒罵自己養了個白眼狼女兒。大家勸也勸不住,他拿著手機當著所有人的面給表姐打了個國際長途,用宣城和南方方言的話混著罵表姐。

二舅身邊的妻子是汕尾當地人,表姐的生母還在宣城,不過大家很少聯繫。同桌的還有一個在讀中學的女孩,她是二舅和那個汕尾老婆生的,只見她一臉通紅低頭吃飯。看她爸爸有點醉意還打電話罵人,就躲在一旁玩ipad,生怕別人問她什麼問題。

二舅說,就指望現在這個女兒有出息。他踉蹌轉身,被一旁默不作聲的老婆扶著,他掃視尋找女兒,指著坐在後面沙發上玩ipade的女兒接著說:最好讓她考個中山大學或華南理工,這年頭靠男人不行。

二舅問我哪個大學畢業的,我說是上海的華東理工。

華南理工和華東理工哪個好?

華南理工更好,那個是985。我尷尬地回他。

沒到初中時,我和表姐一直玩在一起。

那時一起玩的還有阿非,以及好幾個同街坊的小孩。大家幾乎無話不談,玩跳房子,甩滑炮,敲陌生人家的門惡作劇。直到我上初中,表姐就經常被她怒氣衝衝的父親押回家。

我聽長輩說閒話:表姐父親和她生母每天吵架摔碗盆,還經常互相家暴,鬧到最後離婚,表姐隨父親搬到南方做小生意。

飛信時代我們聊過,後來有了微信大家也常聯繫。

得知表姐嫁到香港,住在深水埗長沙灣,我還挺高興的。當時我對香港沒什麼概念,課本上和電視裡一直說香港是個發達地區,可比上海北京好得多。

隨後我大學畢業了,在上海工作。直到2014年,我辦了通行證,第一次去香港旅行順帶看一下表姐和她在西九龍的家。

長沙灣道

2014

2014年初到香港,氣候比上海又熱又潮,11月初,氣溫維持在20度左右。

表姐和姐夫住在香港深水埗長沙灣和九江街附近,離主幹道有三個街區。我記得我和另一個陪我來香港玩的朋友從長沙灣地鐵站A2口出來。

這個站人沒那麼多,商業環境當然也比不上旺角和尖沙咀,附近有幾個新大樓,往裡面點就能看到不少舊小區。出了站,表姐一眼看到我,欣喜地和我寒暄幾句,帶我們沿著東沙島街往北走。路過福榮和元州街,你能在一排排對開窗戶晾衣服的狹窄通道的底樓看到很多扇門。

這是香港老城特有住宅,唐樓。

通過底樓的門往上爬樓梯,在四樓有條長走廊,走廊上有一排頂燈,有的閃著白光,有的是黃光,幾個黃燈燈管內壁有黑色的沉澱物。

走廊裡的空氣讓人黏糊,腳臭味從右邊一扇門裡漏了出來。我朋友很尷尬,藉故說下樓去旁邊的冰室吃點東西。表姐把我拉過去輕聲說,對門裡住著四個60歲的老香港人,其中有一個脾氣不好,經常霸佔公共廚房,而且聽誰說普通話就要罵。

最後,我們從一扇門裡彎進去,門裡又有一條5米左右的狹窄走廊,走廊一側有三扇門,表姐和姐夫住在最後一扇門裡,就是港人常說的劏房,房中房。

開門進去是個洗手臺,下面放著洗衣機,冰箱擱在旁邊,是那種單門冰箱。冰箱上擺著微波爐,旁邊是一個到我腰部那麼高的木架子,底層和中間放著碗碟鍋,最上面是電磁爐。冰箱左邊是高低雙人床,上面睡小孩,下面是大人。

其實房間還好,沒表姐在微信裡說的那麼小,差不多11平左右,還有個獨立廁所,只是不少蔬菜和碗也放在馬桶蓋上。但聞著清香,表姐在裡面放了三個清香劑,門口的掛袋裡放著噴的罐頭,有點臭味就噴一下。

香港人喜歡用呎來表示面積。一平方呎是0.09平方米,表姐的住處差不多有122呎,月租4500港幣,這還是熟人價。


彌敦道往北盡頭過界限街到長沙灣道

姐夫在香港島金鐘那邊一個商務樓做保安,月薪一萬二。表姐說這算好的,和香港那些剛畢業的本地大學生收入差不多。

表姐看起來有點憔悴,同微信裡的頭像和之前視頻的感覺不一樣。皮膚還挺白的,就是眼角的皺紋和黑眼圈很重。

說實話,表姐的房間有一扇窗,對面是另一樁樓,打開窗我能看到對面的沙發和冰箱,甚至地磚。

那邊是公屋,比這裡大的多,我們也申請了。表姐邊收拾橫隔在房中央桌子上的碗碟邊說,阿燦(我姐夫)和我申請了,好些公屋在屯門元朗那邊。

那邊環境如何,不過住的大點就可以,對了,你們申請多少年了?我問。

那裡去過幾次,阿燦有親戚在屯門,環境還可以;申請快七年。表姐說著,把最佔位置的桌子摺疊好塞進床下。這時我才發現這間屋子裡的地板是一種四色格子的瓷磚,有綠色,白色,淡藍色和黃色,和高中看的創世紀那種TVB電視裡的人家很像。

表姐說這次我們來香港,她兒子在離島的大嶼山和迪士尼附近玩,學校組織的,要後天回來。

她說起自己的兒子,眼裡帶著光。

天水圍的日與夜

西九龍

表姐想給我們做飯,她要去附近的社區公共廚房,我婉拒說約了別人在灣仔那邊吃,此時我朋友也發微信告訴我他現在的地點。

表姐不知所措地說,灣仔那邊很貴的,別亂花錢。

不過我和朋友還是我表姐去公共廚房,幫她擇菜,配菜,順帶再聊會兒天。外面給人感覺會好一點,心情沒那麼壓抑,畢竟表姐家實在太擠。

社區的公共廚房有八個灶頭,分兩排。雖然過了中午飯點,但也有三家人在用,表姐和他們很熟,幾句粵語寒暄,把我介紹給別人。

比較年輕的在燒菜的叫黃宗澤,32歲,香港人,和我表姐關係不錯,都是在這裡認識的。

阿澤普通話還算一般,聽得懂。他一邊忙著一邊看似抱怨地說他父母生了三個小孩,他的大哥和二姐住在天水圍的公屋裡,離地鐵站很遠。他一開始也住那邊,每天坐天水圍內部輕鐵到西鐵天水圍站,再轉到尖沙咀。沒多久,他大哥和二姐都有了小孩,他只能先搬出來,家人都各自申請公屋。

他笑自己是單身佬,政府的公屋肯定先考慮結婚有小孩的,他認識的一個香港本地女孩,未婚先孕雙胞胎單親,一下子就申請到公屋。

他說這裡住得久了也習慣了,離工作的地方近,買菜生活都很方便。

黃宗澤英語還成,國語也跟著這裡的新移民學了點,他在一家香港本地眼鏡行上班。他說在尖沙咀和中環的店裡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大陸人光顧,6000港幣以上的眼鏡買起來都不眨眼。

說的時候有幾分怨,一絲輕蔑,不過又回到自然的表情繼續用力炒菜顛鍋。

不過這也和大部分香港人的想法一樣,來旅遊的大陸人有錢,是暴發戶,大多香港人對大陸人的態度,都是從過去的同情到現在的複雜情感。說起來不少人很不想承認大陸的經濟,卻又不得不在來港的遊客潮裡被摧毀優越感。

阿澤買了塊肥瘦相間的豬肉,切成塊,混著洋蔥和青椒炒了個菜。旁邊還有醃製的雞肉丁和青豆,以及一大塊咖喱塊和土豆,牛肉等。

他說女朋友今天來他這邊過夜,下午就到,他先燒幾個菜招呼下。我問他女友哪裡的,他頓了會兒說,是深圳的,每周過來看他一次。

表姐在一旁燒菜,我朋友也幫忙,阿澤用蹩腳的普通話和夾雜香港特有的英語和我繼續聊著。

似乎這裡的每個人對轉瞬即逝的陌生人總有說不完的話,也在我身上尋找一絲慰籍。他像似自言自語在一旁絮叨,他想這幾年工作存點錢申請港大或中文大學繼續深造金融,不過他也說機會渺茫,後來又提到他曾有考慮去加拿大或澳洲打工。

我問他有沒有考慮網際網路,計算機編程這塊兒。阿澤很疑惑地看著我問,很賺錢嗎?不應該是金融保險嗎?

我笑笑搖搖頭迎合他說,那肯定是金融保險賺錢。

我和朋友要走時,表姐讓我吃了幾口她做的菜,很入味,有點徽菜的鮮鹹濃香。和阿澤再見前,我問他想不想和那個女的結婚。

他咧開嘴笑著說,考慮那麼多幹嗎。


深水埗某冰室街邊座椅

深水埗.太子

在港最後一天,表姐帶我和朋友去深水埗太子那邊吃飯。

太子和深水埗離得近,西邊的街道都是相通的,像大南街,基隆街,汝州街。街面店鋪林立,深水埗和尖沙咀和油麻地還有點不同,雖然一樣繁華,但深水埗的店更便宜,小,凌亂,也有種淡淡的溫情。

那個在公共廚房遇到的黃宗澤這麼評價尖沙咀和深水埗,尖沙咀是一個時代潮流走在前端的年輕人,而深水埗則是一個懷揣收音機慢步行走的老人。

表姐和這裡的幾個人聊的熟,甚至她的大房東給她減免房租到4500港幣一個月,對122呎的房子來說,4500港幣已經很便宜。

而且香港人雖然講情懷,但把錢看得也很重,能減房租已是稀罕事。

我們在太子吃了中飯,咖喱魚蛋15港幣,加上牛柳沙茶炒飯等等之類的套餐還有別的一些糕點,不過60港幣,這比我和朋友在灣仔中環吃的便宜太多太多。而且味道濃鬱,只是就餐空間比較侷促。

來吃的大部分是附近居民,僅有幾個迷路問路順帶買點點小吃的大陸遊客。

表姐說,深水埗到太子這邊的居民大多是幾代人住公屋的,也有不少是劏房租客。這些租客裡大陸和南亞(印度,巴基斯坦)學生,新移民,香港本地人都有。

不過相比太子還有不少遊客,深水埗這邊則大多都是香港本地人。

我看到不少50-60歲的香港大叔,脫下夾克露出紋身手臂,坐在店外的鐵桿上和幾個正在搬運水果和食材的司機,搬運工等幾個人聊天。不敢想像,一到晚上,深水埗就進入了真正的香港夜世界。


深水埗汝州街

在深水埗吃晚飯。我們吃的店裡有一個叫昌哥的常客,他和這家店的老闆是朋友,也和表姐認識了至少有七八年。

那晚,昌哥和我們拼桌,飯點一到,姐夫也從中環趕過來。店裡後面掛著關二爺的頭像,插著電,亮著燈。

昌哥說起來也是這家飯店的員工,不過他只做燒味叉燒之類。

他國語很好,但明顯有廣東和香港的獨特口音,他說自己是廣東梅州人,祖父母那輩就到香港西九龍。分家後,有些在屯門天水圍,有些在荃灣,僅有一個在美國康奈爾畢業的侄子住在港島的中西區,不過也是租的房。

進來吃飯的一些人都認識昌哥和我表姐,大多打過招呼,攤開晚報認真看起來。

香港人的心其實沒那麼大,很戀家很懷舊,這裡的新聞報導很少關注香港之外的事務,都是港島裡的芝麻小事,但也樂得吃客大談特談。雖然我都聽不懂,但聽著帶勁。

外面走過幾個高挑的像北歐的遊客,熱心的昌哥嚼著叉燒一步竄到外面,拉住對方說:here!here!dinner,yamiyami!delicious!do you eat pork?so yami!

姐夫來了後,店裡的人也少了點,反倒是外面的路邊攤開始喧譁。

姐夫腿腳還是不太好,和表姐說的一樣,不過人很精神,看著不像40多歲的男人。姐夫和表姐及我們聊了幾句要了八瓶藍妹。他說自己喝不慣百威,嘉士伯,最喜歡藍妹和生力,有種老香江的味道。

他們幾個人在靠馬路的桌子上拼酒,談笑,抽菸。

沒一會兒大家都有點醉意,表姐準備帶姐夫回家,我和我朋友也要回尖沙咀的旅館。姐夫喃喃自語,旁邊人聽著苦笑搖頭,我問表姐說的是什麼。

她說,他覺得自己對不起我,沒什麼。

表姐很淡然地起身,同店裡人招呼再見,在路口反覆囑咐我認不認識路,讓我和朋友早點回去睡,明天9點的飛機要趕早起床。在地鐵站口時,表姐突然像是在關照什麼的和我說,公屋申請應該很快就批下來,可能要去元朗那邊。

她又接著說,下次你來,住我們那,不用花冤枉錢。

天水圍

2019

2018聖誕,我第二次來香港。

表姐在2016年時排到了天水圍的公屋,天X屯,60平左右,670呎。

表姐說姐夫現在經常往返深圳福田和元朗,換了個工作,月收入有2萬港幣,他們小孩在天水圍靠近元朗中心的一所基督教學校讀書。她說姐夫想再要個孩子,不過她想空下來進修金融保險,過幾年再要。

從香港機場倒騰機場快線,東湧,西鐵線,終於到了天水圍。這是一個類似上海三號線的高架站,一路過來是超高樓層的住宅。

表姐在外面等我,她問我要不要在邊上的天盛商場吃個飯,我說算了,不想讓她多花錢。隨後她帶我坐上輕鐵,在靠近天秀路那邊停下。

為了不打擾他們,我還是在西九龍訂了間房,原本想訂尖沙咀的美麗都,不過去過的人都建議我找別的地方。說是那邊的美麗都和重慶大廈有太多南亞人和非洲人,進進出出還是有點亂。

眼看我是下午到的天水圍,沒吃中飯,就在表姐家吃了頓飯。姐夫在深圳那邊,要過幾天才回來,我和姐夫facetime後,表姐在廚房裡忙。

雖然2014年來的時候沒見到他們兒子-許世傑Jason,不過視頻裡有見過,見到真人,好傢夥!都快一米七,長的真快。他有點酷,不過見到我就從冰箱拿了盒維他茶遞給我。

這小子下午約了別人玩滑板,聽表姐說Jason那所基督教學校這幾天放假,節日跟中國,也跟西方的,就是玩心重,不過英語和其他學習成績都還不錯,老師管的嚴。

表姐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


西鐵線天水圍站

表姐和我說一會兒對門的詠姨也會來吃飯。

詠姨是89年來的香港,當時40來歲獨身一人,在對門那家人當保姆,就是燒燒菜做做家務活。現在也是68-69歲的人,還能說一口蘇錫話,也喜歡吃甜口的菜。

表姐說剛來時,也經常向詠姨那家人借油,借魚露,兩家人一直互相照顧。過節時對門送叉燒,表姐送餃子,還教詠姨那邊學著包餃子。

從深水埗搬到天水圍,表姐他們一開始並不適應。

因為深水埗這邊買東西方便,最多轉角走幾步就能找到想買的,不僅如此還更便宜。天水圍呢當然也算方便,但相比深水埗和九江街,還是少了點那種味道。

詠姨包了自己家做的餃子,是香菇豬肉餡的,表姐就沒再準備主食。詠姨來時和我用粵語問候,表姐笑著說:他只聽得懂普通話。

詠姨開心地拉住我的手用很正宗的吳語普通話問我哪裡的,喜歡吃什麼,結婚了沒。很像我單位裡財務副總監那個上海阿姨,雖然強勢但很暖人。

表姐聽著,在廚房間一會兒探頭笑笑,一會兒跑出來自己夾了個水餃偷償。門鈴響了,表姐去開門,一個50多歲的男的走了進來,朝我點點頭,他端來一鍋咖喱魚蛋,還有一盤糖醋排骨。詠姨和那個男的聊了會兒,男的和我揮了揮手,轉身關上門。

詠姨沒說什麼,打開一個小屏的蘋果手機,給我看幾個年輕人和她的合照。

這個是Alex,在溫哥華讀書;這是Anny,在新加坡搞金融。詠姨說著,表姐端著菜走了出來,看了眼手機對我說,詠姨最疼這個「孫女」。


西鐵線天水圍站

吃飯時,已是下午4點。詠姨吃了幾個餃子和表姐做的菜就回對門家裡躺著睡覺了。表姐打破沉默說,詠姨回過一次蘇州,沒找到家人。

都找不到了嗎?我放下碗裡的水餃。

有熟人帶去看了幾個墓碑,詠姨想留在蘇州不肯走,後來還是被香港這邊的人勸回去。

我不說話,吃了好幾塊詠姨家那個男的帶來的糖醋排骨,簡直和上海飯館有的一拼。好意外,來到上海沒幾年,我的口味也開始變了。

表姐看了看我正想說什麼,她手機響了起來,是Jason打來的電話。表姐和他用粵語聊,突然提高了聲音有點兇地吼了幾句。掛了手機,她夾了塊肉說,他要去一個同學家玩電玩,晚上很晚回來。

我尷尬地笑笑,小孩子就這樣,都喜歡玩遊戲,你們幾個大人有聯繫方式就行了。

我問,對了,以前那個昌哥怎麼樣了,這次我還想再去深水埗那家店吃那個叉燒。

說著,正在收拾飯桌上碗碟的表姐輕輕搖頭說,去新加坡了,一個廣東人開的餐廳。她還想說什麼,欲言又止。突然又急忙關上陽臺的門到外面打手機,我猜是打給Jason或是那個同學的家長。

我看沒什麼事,幫忙收拾廚房洗碗瀝乾,和表姐告別後坐輕鐵和地鐵去西九龍。

維多利亞

元旦前一晚,提前了差不多5小時出來。表姐和她兒子Jason也來了,說和我一起看跨年煙花,她帶我去尖東,那邊有幾個看煙花的最佳場所。

晚上18點,人開始多起來,大多從佐敦尖沙咀那頭湧過來。

人群裡說粵語,國語,上海話,閩南語,甚至我還聽到宣城方言,是一對來香港的安徽合肥小夫妻。Jason手機裡裝了抖音,不過在這邊叫tiktok,他要拍煙花給幾個加拿大的網友看,還要上傳youtube。

看煙花比較好的地方最好還是在九龍半島。一邊是天星碼頭的香港文化中心,另一邊是尖東地鐵站的尖沙咀海濱花園。不過對岸港島的中環新海濱和灣仔金紫禁也可以。

到21點,文化中心的觀景處沒再聚集人。幸好我和表姐來的早,佔據了文化中心的前排位置,後面的人的視線會被上面的行道遮掉一部分。

到23點,每個人都在等待著什麼。

倒計時開始了!

人群裡有人大喊,對面的香港會展中心顯示出倒計時。

二十,十九,十八,十,九。隨著數字的跳動,粵語和國語的倒數在人群中若隱若現。

當數字到了九,船舶燃起白色煙花,X形狀的閃光噴向天空,照亮了維多利亞港灣和我身邊的人。

五,四,三。

在倒數前幾小時,碰巧遇到一對北京來港的花甲夫妻,Jason給他們拍了張鐘樓下的合影。他們誇Jason帥氣,說表姐有福,她也難得笑開了花兒,即便歲月和滄桑在她臉上肆意斑駁。

表姐緊挨著Jason-這個比她高半個頭的兒子,他隨著人群大喊倒計時。Jason用粵語,表姐用的卻是國語。

二,一!

Happy New Year!新年(ni)快(five)樂!

人群爆發出歡呼聲,維港煙花像被壓抑許久的幸福在那刻爆發,我拿起手機,又緩緩放下,想用眼睛好好記錄這一切。

轉過身,人們的臉上寫滿了憧憬。而表姐和Jason在一旁對著港島揮手,旁邊人也學起他們。仿佛在他們眼前的維港煙花裡有一個人,他叫明天,或許也叫2019。你好2019的喊聲隨著煙花此起彼伏。

那一刻的歡呼是屬於港人,也是每一個從深水埗到天水圍彷徨半生的新移民的期待。

當煙花在2019年的零點,在維港天空綻放的那一瞬,我相信那晚在場的每個人,包括我,表姐,Jason,我們都無比堅信。

堅信自己會在未來的某一刻,也像這煙花般絢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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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通過香港移民聚集地三個區(天水圍、荃灣和深水埗)296 位香港移民女性的問卷調查,來研究社會服務使用、家庭功能和社區意識如何影響新移民女性的抑鬱狀況。結構方程模型顯示,家庭功能和社區意識對新移民女性的抑鬱狀況有顯著的負向影響,社區服務使用通過社區意識影響了新移民女性的抑鬱狀況,即社區意識在社區服務使用和新移民女性的抑鬱狀況間起中介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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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新社香港8月7日電香港特區行政長官林鄭月娥7日到天水圍視察新公眾街市的選址和了解大圍街市的改善工程進展,併到訪天水圍警署了解警署設施受破壞情況及探望駐守當區的警務人員。林鄭月娥在特區政府食物及衛生局局長陳肇始陪同下,到港鐵天水圍站外對出的一段天福路了解天水圍新公眾街市的選址。該處鄰近港鐵站和公共運輸交匯處,交通便利,方便區內市民購買新鮮糧食。
  • 香港天水圍:百姓生活20年
    原標題:香港回歸二十周年丨天水圍:百姓生活20年   這是位於天水圍的香港溼地公園和身後的天水圍公共屋邨(5月22日攝)。   「1997年香港回歸那天,下了一場大雨。回歸之後的天水圍如雨後春筍般迅速發展壯大。」
  • 《天水圍》編劇張經緯:在香港拍不工業的電影
    2001年,楊紫瓊在美國舉辦了電影劇本創作比賽,張經緯根據美國真實案件改編的劇本《上帝的蘋果》獲得特別獎,此後張經緯回到香港,第二篇劇本《天水圍》獲得2005年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的最佳故事獎,這個劇本被許鞍華拍成《天水圍的日與夜》、《天水圍的夜與霧》。
  • 林鄭月娥視察天水圍新公眾街市和警務設施 探望駐守當區警員
    中新社香港8月7日電 香港特區行政長官林鄭月娥7日到天水圍視察新公眾街市的選址和了解大圍街市的改善工程進展,併到訪天水圍警署了解警署設施受破壞情況及探望駐守當區的警務人員。林鄭月娥在特區政府食物及衛生局局長陳肇始陪同下,到港鐵天水圍站外對出的一段天福路了解天水圍新公眾街市的選址。該處鄰近港鐵站和公共運輸交匯處,交通便利,方便區內市民購買新鮮糧食。根據初步規劃,接納了元朗區議會的建議,新街市將提供最少120個攤檔,包括熟食攤檔。
  • 《天水圍的夜與霧》誰在為家庭暴力推波助瀾?
    曉玲父母:如果曉玲的父母換成其他人,或許曉玲不會嫁給李森,或者不會去天水圍。在曉玲最風光的時候,他們享盡了好處;在曉玲困難的時候,他們還沒弄清楚曉玲的困難是什麼,就把曉玲推了出去。李森跟曉玲去見父母。曉玲父母知道李森是香港來的,並且要給自己裝修房子時,馬上就讓李森喊自己「爸、媽」。
  • 《天水圍的日與夜》——做人有多難呀!
    無論是《姨媽的後現代生活》中的姨媽,還是《天水圍的日與夜》中的貴姐,許鞍華始終用自己獨到的女性視角去詮釋普羅大眾的生活。同是以悲情社區的天水圍為背景,相比《夜與霧》的壓抑,《日與夜》則充滿著人性人情,其中的天水圍更富含人情味。
  • 《天水圍的日與夜》:看似現實,其實是一則童話!
    天水圍是港九地區相對生活水平中等偏下的地段,許鞍華用《天水圍的日與夜》和《天水圍的夜與霧》這兩部作品,從正面和背面兩個方面來展開生活在這個狹小而擁擠的居民區域生活的不同狀態,本意是在展現和解剖當時香港底層居民的生活理念,用桂姐一家人的善意,和李森曉玲夫妻倆的婚姻悲劇,警醒世人一個健康向上的生活方式是如何重要。
  • 《天水圍的日與夜》為什麼獲得好評?
    《天水圍的日與夜》是由香港著名導演許鞍華親自執導的一部劇情片,這部片子講述的是關於一對母子在天水圍過著平淡的生活故事。整個故事的時間跨度就集中在男主角張家安在會考結束之後的那個暑假。片子裡的人物很樂觀許鞍華是個十分關注現實的導演,所以這部片子選在天水圍,這個曾經發生動亂的地方。她把目光瞄向了單親家庭,在故事設定裡,張家安是沒有父親的。對於這件事,作為一個兒子,他是很坦然地去接受的。在一次團契會上,大家都被要求分享家庭關係,張家安在同學們的面前講自己家裡只有媽媽和他,是沒有遮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