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展閱讀:雅昌藝術網關於「以冒用'雅昌'名義騙取藝術品等犯罪行為」的聲明
閆曉靜是一位旅居加拿大的華人女性藝術家,從中國來到加拿大求學、生活多年,新移民的身份讓她具有了對自身文化背景的再思考,她將作品作為一種對群體性新身份的自我確立和認同。近年來,閆曉靜利用東方和西方之間的「共有之物」作為元素,例如珍珠、松針、靈芝等材料,希望創作一系列能夠在不同文化語境下被觀眾所理解,同時又能各自解讀的作品,作為連接中西方文化的第三語義場。
閆曉靜是江蘇人,現居多倫多,2000年畢業於南京藝術學院裝飾專業,2004年畢業於加拿大多倫多喬治布朗學院首飾專業,2007年畢業於美國印第安納賓夕法尼亞大學雕塑專業,獲藝術碩士學位。她曾兩次受邀為多倫多藝術博覽會創作代表該博覽會的主題作品。
2018年1月19日在蘇州博物館開幕的「祥瑞——閆曉靜個展」,讓我們看到了閆曉靜以國際化的視野和女性身份的角度,對中國傳統中世界觀的敏銳體察。本次展覽的主題「祥瑞」看似更具有重神秘文化的色彩,在古代指吉祥的徵兆,被中國古代傳統認為是表達天意的、對人有益的偶然發生的自然現象,如天現彩雲,地湧靈芝,奇禽異獸出現等等。這些表達天意的偶然性現象,被認為是對人類做出符合天道順行的行為的嘉獎。
在展覽中,閆曉靜用當代藝術作為媒介方式,有意為之,將自然的、具有偶然性的祥瑞用人工的方式製造和呈現出來。她借用了中國歷史上對於自然解讀的一些約定俗成的說法,移花接木的進行了可視性的轉化。
例如靈芝在中國文化中寓意祥瑞,服用靈芝有長生之效。在加拿大的森林中,人們同樣採擷靈芝作為觀賞植物。閆曉靜有感於靈芝的文化屬性,用雕塑翻模的手法製作了一株株青銅靈芝,在蘇州博物館的牆上蔓延開來。藝術家用青銅的恆久性寓意靈芝的長生,將曇花一現的靈物進行固化。
▲《靈芝》2014年,青銅,尺寸不等
其後,閆曉靜還對靈芝這一材料進行延伸創作,她長期培養各種菌類靈芝,以自我繁衍的方式嵌入到作品之中。在作品《靈芝女孩》製作過程中,閆曉靜將靈芝孢子埋藏進雕塑的少女人偶形模具中,在適當的溫度和溼度下培育,靈芝的菌絲開始發芽,在「人」的身體上生長開來。閆曉靜告訴雅昌藝術網,自己用靈芝思考生與死的關係,靈芝即可以為人帶來養生的功效,同時人的身體腐朽與沉靜,成為靈芝的養分,這種互相滲化,來自於土壤,也必然回歸與土壤。《靈芝女孩》這種異乎尋常的半人半物的生命體,使觀者陷入一種生與死,恐怖與吉祥的弔詭之中。
▲《靈芝女孩》2016 – 2017年,
靈芝和木屑,尺寸不等
在作品《蟬之歌》中,閆曉靜將數以千計的蟬蛻刷上金漆,懸吊起來,以蟬蛻做成旋轉的樓梯。樓梯和橋是連接兩個空間的,橋是平行的,樓梯是上下的,有連接天地人的概念。中國古人認為「蟬通三界」,蟬可以在地下生活3至17年,接著爬出來,蛻殼、飛走,再古代陪葬中會讓死去的人口含玉蟬。希望能夠幫助人超越輪迴。
▲《蟬之歌》
閆曉靜用數萬顆大小不一的珍珠,模仿水蒸氣的顆粒懸掛於空中,重組巨大的雲煙之圖,勾勒那些虛無縹緲的輪廓。水蒸氣在大氣環流中由於溫度差異凝結形成的自然現象,在古代,雲的形狀,顏色和位置,都具有一系列深刻的寓意象徵。比如彩雲,華蓋雲,龍虎鳳雲,皆呈祥,可謂祥雲綿綿,瑞氣滔滔。對於自然偶然性所進行的象形和諧音的使用,作為一套特殊的圖像方法論被廣泛使用。這種根源於象形文字的思維方式,將天象和風水的符號化與概念指示的意義相互連結,也與當代藝術中觀念繪畫的圖和意的擴充,詞與物的映射,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靈雲》
閆曉靜在展覽中用靈芝—雲氣,固體—流動,人為—自然,內在—外在,組織了一系列矛盾而又互相聯繫的比照。藝術家用來自於自然的日常材料,攪拌著歷史、民間信仰和科學圖形之間的關係,調動人的視覺、味覺、記憶等不同器官,引人猜想不同年代間對宇宙和時空的認知模型。展覽以女性特有的婉約幽深的隱喻,絢爛素雅的視覺,錯綜複雜的觸碰了能量與時空,數學與維度,科學與神聖性之間的那些不解的難題。
▲《水-墨-石》 影像
正如策展人付曉東女士所言:在引力波記錄頻繁,基因密碼破解,上帝粒子現身,人工智慧通過圖靈測試的今天,自然宇宙的神秘之處正在被一點一點的揭示,使我們對自我和身處的這個世界產生了一系列重新認知的角度。如何在今天面對「土著傳統」?如何在科學的語境下重新解讀神話?如何恢復自然的魅力?成為突破專門化學科性的知識系統升級之後,穿越學科壁壘,跨越古今,超越東西文化間隔的一條必經之路。
閆曉靜坦言,她在移民生活之後,帶著既定的文化身份、對故鄉的記憶、以及新生活的融入,試圖找到一個新的平衡點,在東方古代神話觀與西方科學實證的方法論之間構建起開放、包容的對話點。
雅昌藝術網: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注靈芝、牽牛花、蟬等一系列在東方文化中屬靈、同時又存在於西方自然環境中的的作品元素的?
閆曉靜:我從三四年前開始關注靈芝,年輕的時候很少想過生死的問題,在成長過程中,有些親人和朋友不斷離世,我就會意識到生和死對於人的影響,便開始關注對這方面的命題。原來我認為古人修仙、追求長生不老是一件荒謬的事,後來就開始逐漸理解這種行為和心態。我就把一件真的靈芝翻模,做成鑄銅的,用材料的永恆性強調長生的概念。鑄銅的靈芝表面布滿綠繡,已經像年輪一樣的紋路,去表現滄桑感、歷史感。
後來我想對靈芝進行進一步延伸,不僅停留在材料的替換上。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我看別人人自己種植蘑菇,就想自己是否也能種靈芝,於是在網上搜集了一些資料,開始嘗試。
先做了一個泥塑的人,再翻模變成玻璃鋼的模具,將高溫蒸煮後的木屑與靈芝的孢子粉,以及麵包屑等營養物混合,塞入模具,靈芝孢子就開始慢慢生長,呈現白色,白色是靈芝的菌絲,當整個變白之後,就從模具當中拿出來,放在塑料大棚中,加入加溼器控制生長,就生長出靈芝出來。當靈芝生在到我需要的視覺效果時,再把它烤乾,人為停止它們的生長。
《入口》這件作品也是在探討生與死的問題。牽牛花也叫夕顏花,早晨開放,晚間凋謝,生命在一天內走完,短暫的生命代表一天的循環。我把牽牛花開放的瞬間用新的材料替換,和青銅靈芝的概念一樣,捕捉了一個瞬間。把生長的瞬間變成永恆。
▲《入口》2017年,塑料管,紙和藤條,
尺寸可變
雅昌藝術網:你運用的這些材料在加拿大當地文化中也具有通靈的色彩嗎?
閆曉靜:也不全是,有些也是很普通的日常物,有些則有特定的語義。加拿大也是移民國家,生活在那裡的人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所以辦展的時候,不同的觀眾會告訴我,在他們文化當中的不同意思,讓我覺得很有趣。所以我做作品並非只是給中國觀眾看,或者給外國觀眾看,我希望材料本身有一種包容性,讓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都能去解讀。
當然也有一些共性的符號,例如梯子,它代表著「空間的連接」、「人生的不同階段」、「天堂之梯」等寓意,不同文化的人都可以理解。
說起「橋」與「梯子」,它們屬於連接兩端的媒介,屬於一種第三空間,不屬於任何一方,但是他是連接他們的。與我而言,我也是處於一個第三空間,夾在兩種文化之間,但是處在這一空間,你可以置身事外地去審視兩種不同的文化。所以我這樣的移民,從樂觀角度說,幸運地擁有這樣的新視角。
▲《蟬之歌》 蟬蛻 魚線 金漆,
2.7m X2.7m X 2.8m, 2017
雅昌藝術網:移民的文化身份是如何影響你對創作的思考的?
閆曉靜:在出國前,我很喜歡外國的當代藝術,沒有採用過中國傳統的東西。出國之後,內心產生了微妙的變化,產生一種思鄉情。周圍所有的人都在不經意間提醒「我是一個中國人」。被貼上身份標籤之後,我就開始不知覺地質疑,個體的身份到底是誰?我到底該幹什麼?我同時發現我並不完全理解西方的一些理論,同樣表達這個含義的時候,我要用具有中國背景、中國元素的作品去闡釋,就會更理解一些。
我在國外也和說中英雙語的朋友交談,交談中交雜著兩種詞彙,我發現我們在選擇用中文、或者用英文詞彙表達的時候,這種選擇本身的無意識其實已經附會了某種含義。
所以我就慢慢地開始傾向於用自己熟悉的「詞彙」。我所運用的作品材料、展陳方式都是我的「詞彙」,我每天也在研究新的材料、新的方式,加入到「詞彙」中。在選擇材料的時候,會選擇我認為熟悉的,在翻譯的時候會有我的傾向的,會考慮到東方和西方都能接受的東西,例如「蟬」、「松針」、「珍珠」、「靈芝」。是大家都知道的材料,是中國和西方土地上都存在的自然物。
我將這些自然物在當代語境下重新闡述,既和中國傳統文化有強烈的關聯性,也在西方語境下同樣具有符號含義。例如珍珠很有東方色彩,出現在中國人的首飾中。珍珠這件作品是從觀雲的行為中生發出來的,無論是中西方,人們看到雲,會對雲的形象產生各種聯想,解讀。有人覺得祥雲像「假山」、像「水」,從另一個角度看,或許又像飛躍的獵豹等動物,和柔美的水產生對比,所以作品以一種朦朧的構成帶給觀眾聯想。
松針也是共有的,蘇州博物館有松樹,會落下松針;我在加拿大的家裡也有松樹。我對自然材料的運用是貫穿始終的,在本次展覽中有用松針做的刺繡帘子。松樹有長壽的寓意,和靈芝也有相關性在。
▲《靈雲》局部
雅昌藝術網:這次展覽為什麼把目光投向「祥瑞」有關的?
閆曉靜:後來把作品攏到一起之後才想到這個主題,起名字的時候想找一個在學術和大眾之間都可以契合的點。「祥瑞」這個詞非常傳統,很多中國年輕人都不用。但我們在當代藝術的語境下重新創作,賦予它一種新的解讀。
雅昌藝術網:你是想要把「祥瑞」等在古代具有神秘色彩的事物,通過當代藝術的方式進行可視化的呈現?
閆曉靜:很多天然的植物其實也是在人工控制下產生的。天降祥瑞在古代被視為一種吉兆,用來取悅統治者,但現在有很多解讀知道它們也是可控的。所以我製造的祥瑞,是一種人控的偶發性,我想要人工控制下培育靈芝。
加拿大人很喜歡戶外活動,喜歡遠足,我們會在森林裡看到各種各樣的靈芝。他們不吃靈芝、但是吃蘑菇。中國古人對自然是很敬畏的,但是現代人又不夠敬畏,對自然不斷破壞。我在加拿大人哪裡學到對自然的敬畏和回歸,所以在作品中也更多地對自然和人的關係進行解讀。
▲閆曉靜在創作中
雅昌藝術網:你的作品中探討的人和自然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
閆曉靜:我們現代人以人為中心的解讀自然。即使是保護自然,也是站在自己利益的立足點。我也在懷疑,什麼是文化,哪些是需要傳承的?我們每個人每天都在生產一種文化,作為生活在海外的華人,我們這一特殊群體,是在製造一種中西交融的新文化,我們是否也能傳承這種屬於我們的文化。
雅昌藝術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