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師範大學的考研自習室裡,學生們正埋頭複習做衝刺。陳東/攝
中國科大研究生趙軍一正使用原子層沉積設備對樣品進行表面處理。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 王海涵/攝
這些日子,就讀於甘肅政法大學的張遠覺得自己很「燃」。
由他擔任副導演以及配音導演的作品在短短5天裡獲得了上百萬的點擊量,所在劇組和多個工作室建立了合作關係,而他個人也開始以嘉賓身份出席各地活動。
對於這個年僅21歲的大二學生來說,眼下的成績是一個「質的飛躍」,是「燃」的一種表現,超越了過去的自我,「讓自己越來越好」。
近來,在影視作品中,腳踏風火輪的「哪吒」、身著消防服的「烈火英雄」、承載著青春激情與荷爾蒙的「樂隊的夏天」等,也逐一展現出親情、友誼以及與命運對抗的勇氣和力量,成為年輕人口中點「燃」自己的火種。
一時間,「太燃了」成為年輕一代的流行語,被廣泛應用於包括閱兵在內的一個個心潮湧動、熱血澎湃的時刻。
「燃」文化也悄然走紅。
「拼命剛上去」的「燃」
何謂「燃文化」?張遠告訴記者,這是一種最早興起於ACG(ACG為英文Animation、Comic、Game的縮寫,是動畫、漫畫、遊戲的總稱——記者注)圈子的亞文化,是無論身處何處,都心懷熱情的一種力量,「類似於動漫主人公走到絕境,忽然觸底反彈,燃起希望」。
這樣的故事情節與張遠的成長經歷有些相似。小學四年級時,父親負債離家,張遠的心情一度跌入谷底。但此時,一本每周五上新的漫畫期刊,「拯救」了張遠,成為他尋找慰藉的精神食糧。慢慢地,張遠得到不少鼓勵,也願意去相信很多事情會有美好的結局。
但在張遠看來,樂觀的人生態度,並不是「燃文化」的全部內涵,「燃」更是腳踏實地地主動進取,願意為了心中的目標,在各個領域不斷拼搏、努力奮鬥,給自己「打雞血」的同時,踏踏實實做事。
「就像《夏目友人帳》裡說的那樣,如果結果不如你所願,就在塵埃落定前奮力一搏;也像《極速老師》裡說得那樣,看到自己仰慕的人,就想去追趕他們,看到自己瞧不上的人,就想去超越他們。所謂的長大成人,應該就是在人生中無數次地重複這個過程。」
這名95後正是這樣做的。自從入了動漫的「坑」,張遠找到了自己的職業目標,他開始系統地學習配音以及後期音頻製作,並嘗試在網上投稿。幾年下來,他在微博上有了20多萬粉絲,也與一些專業的配音機構有了合作。但張遠並沒有滿足於此,他仍然在追求人生高光時刻。
2018年,他在B站(bilibili,簡稱B站,國內知名的視頻彈幕網站——記者注)結識了擅長製作「默劇」動畫的小夥伴馬文卿,專攻配音的張遠萌生了與他合作的想法,一次徹夜長談後,兩人一拍即合。自此,一部名為《小小英雄》的原創互動類動畫雛形初現。
一開始,劇組只有導演馬文卿和副導演張遠兩個人,卻要包攬一部3D動畫的全部製作流程。從寫劇本、設計角色、建模到剪輯、配音,再到添加字幕、特效,一點都不能馬虎。
除此之外,張遠和馬文卿還特地提高了難度,將自己的作品定義為「互動類」動畫,提供開放式結局,讓觀眾自己選擇,以打破傳統動漫作品參與度低、掌控度低的局面。
而這大大增加了這個兩人劇組的「工作量」。張遠告訴記者,一集30多分鐘的動畫,大約會使用1萬字左右的劇本,而他們要準備10萬字以上的初稿,付出700個小時的工作時間。
兩人精益求精的態度,體現在作品的方方面面。為了讓角色的神態、動作更精細、逼真,一個15秒鐘的打鬥,張遠和搭檔用13個小時去打磨。而截稿前的48個小時,他們兩人更是徹夜不眠,開著視頻反覆溝通、修改細節。「前10個小時還是清醒的,後邊就吊著說話,死命熬,到了第二天白天又滿血復活了。」張遠說。
最終,《小小英雄》在B站一戰成名,集均播放量在50萬次以上,最高播放量144萬次,位列原創互動類動畫榜首,成為ACG圈子裡的「封神之作」。這時,張遠覺得這種「拼命剛上去」的「燃」值了。
超越功利取向
就在張遠為了夢想而「點燃」自己的時候,26歲的汪志豪也經歷著改變,曾在本科掛科5門的他下定決心考研。
學校圖書館早上6點半開門,汪志豪每天5點半就去排隊等開門、佔座學習,晚上接近12點才回到寢室。他將手機遊戲和追劇的視頻軟體全部卸載,期待已久的電視劇更新了,也不去看一眼。
「圖書館不能發出聲音。晚上,為了背書,我們就在圖書館地下室的配電房裡複習,空間狹小,就著微弱的燈光,兩個人坐在一個小馬紮上,或者乾脆蹲在地上,夾著熱水袋看書。」汪志豪回憶道。
在他眼裡,自己的這種狀態跟記憶中的一場電競決賽有關。比賽在美國選手的主場打響,當時,直播畫面裡,全場觀眾幾乎都在給美國選手加油,只有幾位中國解說嗓子沙啞地替中國選手加油。
「剛開始,中國選手的電競策略被對方識破,處於下風,但大家還是咬牙堅持,最終打贏了美國選手,在客場反敗為勝。」中國選手勝利的那一刻,汪志豪覺得「燃爆了」。而他自己也將這種精神應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愛玩的年紀將全部的『燃動力』花在玩上,在要努力的時候,再用『燃動力』努力奮鬥」。最終,靠著這種燃燒青春的態度和方式,汪志豪實現了考研「逆襲」。
「燃起來就是要全身心地投入一件事中,提前做好規劃,不輕易更改目標。也許努力的過程很平淡,但等你達成目標以後回頭看,會覺得自己這一路是很酷的。」有了這樣的經歷,汪志豪覺得如今的自己已經可以坦然走出自我安全區、舒適區,在一件件挑戰自己的大事小事中「點燃」自己。
然而,奮鬥過程中,並非所有的「燃」都能取得相應回報,這些前一秒鐘還心懷憧憬的年輕人也會在下一刻感到氣餒。
在張遠記憶中,大伙兒花費最多心血製作的劇集只取得了10多萬的播放量,小夥伴們一下子沒有了鬥志,在聊天群裡越說越洩氣,甚至開始哭鼻子。但哭著哭著,又有人說起了鼓勵大家的話語。接著聊天群變成了「誇誇群」,每位成員都在相互回顧彼此的付出和每個人身上的閃光點。
「於是哭著哭著大家又『嗨』了,覺得重新開始就好了。」張遠告訴記者,那一刻,他明白了「燃」文化的另一個含義——超越功利取向,為了共同目標而努力。
汪志豪認為,每個人每個時期擁有不同的「燃點」。「比如,我有一個室友,除了上課就是宅在寢室裡,不談戀愛、不搞社交,不陽光。但其實,他每天都在自學音樂、視頻剪輯軟體以及編程知識。畢業後,他從事行政和宣傳工作,自學的計算機技能全部派上了用場,很多人都要求助於他。」汪志豪說。
給「燃」文化一定的發展空間
作為青年喜聞樂見的一種文化形式,「燃」文化的蔓延,正在改變著他們的物質生活、文化生活和精神生活。而依託「燃」文化,持續與年輕人對話,也成了一個亟待討論的大眾議題。
採訪中,安徽省青年宣講名師路政認為,中國青年一直都很「燃」,比如二萬五千裡長徵的小紅軍、抗美援朝的志願軍,快馬加鞭建設祖國的青年突擊隊、為祖國現代化建設添磚加瓦的科研人才。而在強國時代,這種「燃」仍然像中國青年的精神命脈一樣,從未斷流。「挺身而出、浴火救民的特警楷模張劼;堅守初心、紮根基層的黃文秀……抑或是平均年齡32歲的蛟龍號載人潛水器運行維護保障部門,還有設計師平均年齡28歲的兩棲大飛機團隊,這些年輕人已經接過前輩的接力棒,正在努力跑出一個好成績」。
在安徽大學社會與政治學院副教授王雲飛看來,「燃文化」是時代的特徵在年輕人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中的一種映射,本質是年輕人對世界認識、對現實理解基礎上的一種價值、行為取向,所以年輕人樂於傳播。
「對於一個活動在相同或者相似的、無論是現實或者虛擬中的人,往往這些概念又有其意義和價值。因為年輕人彼此之間能夠在用到某種詞語的時候,會心一笑,便能傳達某種意思,能夠得到群體認同感。」王雲飛說。
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院長劉曉程認為,「燃」文化的發端可能是一種原生的、自發的、自然的青年的情緒。它抓住了人性的一些面向,進行渲染,進行推動,進而形成群體化的一些表現。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引導年輕人積極向上。「但它同時也存在娛樂化、情緒化,乃至商業化的特質」。
劉曉程表示,「燃」文化反映了當代青年不願意被定義,要自己完成自我定義、自我重塑的態度。「但這種定義和重塑,是不是我們主流文化所期待的那種重塑,依然需要保持一個理性的認知。」他建議,現階段,不要急著去定義什麼是「燃」文化,而是要給它一定的發展空間,讓青年去區分商業語境下的「燃」、主流語境中的「燃」,和作為青年亞文化之一種的「燃」。
「去掉所謂『燃』文化的一些顯性的表徵,真正看到『燃』背後應該去激活的正能量。在這個過程中,儘量回歸到一種公共討論,一種自然展示,把『燃』變成一種日常,一種不需要宣傳包裝和外力規訓的、被社會大眾認可和接納的新文化。」劉曉程說。
王雲飛同樣認為,年輕人喜歡新奇,無可厚非,他們的很多表達也會在一定語境中呈現出相應的意義。因此,他呼籲,大眾傳媒應該尋找合適的用詞語境,傳遞「燃」文化背後的價值觀。(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見習記者 王豪 記者 王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