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時候觀點一鮮明,就容易被曲解。本來還挺均衡的看法,最後就被認為「反對搖號」了。
再說一遍:不是反對。是期待在未來,有一個「不用搖號也能兼顧公平」的答案。
基礎教育階段,「有教無類」一定是最重要的事。普遍教育,不分類別,人人都有平等享受教育的權利。既然要平等,那我們就要提升義務教育的總體質量,不讓它因為貧富差距產生兩極分化。
我琢磨的其實不是「有教無類」這個概念是否正確——它當然是正確的。我琢磨的,是它被曲解的可能性。
民辦公辦同時招生,大家一起搖號,就是「有教無類」嗎?
天底下哪有那麼輕鬆的事。一個指導意見出臺後,一定會有不間斷的修正和補充。不要指望它「一下子解決問題」,它更大的可能是「發現了問題,並且提供了解決問題的起點」。
費力的事情,肯定在後頭。
二
我小時候哪有什麼民辦學校,三十多年前的土地上,就是現在政策裡描述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有招必錄,一沒有面試,二沒有搖號。
是孩子少嗎?不是。一個班五六十個人,最後一排的椅子直接貼著牆。現在你要說「擴班」,家長肯定跳出來不幹。
從教育效率上,肯定是現在的更高。
但是不是「有教無類」,徹底公平呢?未見得。
幾百個人烏泱泱地擠到了一個學校裡,大家能不能做五年的同班同學,或者九年的同班同學?不一定。
我三年級分了一次班,五年級分了一次班,初二分了一次班。就算沒分,有些課程也執行了臨時分班。
有的班叫「提高班」,有的班叫「平行班」。然後,所有的家長都會想辦法讓自己的孩子去讀「提高班」。達不到標準的,就補習、請家教。
它實際上就是把那些面試篩選的工作,從入學前放到了入學後。
你以為會減負嗎?你以為不用雞娃嗎?各位家長朋友,我勸大家想想自己小時候。
三
有家長說,「堅決反對事後分班!」
這個倡議,出政策容易,但要查證特別難。而且,它還真有合理性。
打理一個果園,蘋果香蕉桃子西瓜的成熟周期是不一樣的,需要的環境也是不一樣的,收種子的時候一塊兒拿來,但種植的時候一定得分開處理。
我好歹做過一段時間的老師,也確實經歷過這樣的「痛苦」:同樣的進度,就是有人吃不飽,有人跟不上。你要等,對不起吃不飽的,他們上課可能會睡覺,或者做小動作;你要走,對不起跟不上的,他們的「欠債」越來越多,你得一次次把他們叫到辦公室裡開小灶……
入學前的面試面談,實際上多少緩解了這種「痛苦」。如果取消了,比較有效的教學手段還真就是事後「分分類」:把好一點的攏在一起,進度快一點,去搏點競賽獎;把差一點的也攏在一起,進度慢一點,讓他們不至於開紅燈。
有家長說「不要盯孩子啦不要考證啦反正都一樣」,怎麼可能。「有教無類」只是讓大家都有受教育的權利,只是前半句。後半句叫「因材施教」——學校一定會這麼幹,我們還是得努力讓孩子成為「一塊好料」。
四
教育和教化的最大差別,就是在於選擇性。教化講究統一規整,而教育需要發掘一個人的閃光點,為大家尋找到百花齊放的成長方向。就算是同一個問題,往往有不同的答案。比如孔子對「仁」的解釋,給冉有和子路的答案是不一樣的。因為這兩個人性格不一樣,孔子期待的成長方向也不一樣。
哪怕我不講孔子,不說那麼多嘰嘰歪歪因材施教的道理,至少中考在,高考也在,這兩個考核的目的,依然是分類和選擇;它背後的邏輯,依然是競爭。
「減負」只是減去那些不合理的負擔,讓孩子不要去承擔那些明顯影響身心健康的課業壓力,而不是創造一個不需要競爭的環境。
放眼國家,大環境也在競爭;放眼身邊,小環境也有競爭。我們可以在競爭中擁有一個好的心態,但我們沒辦法做到不參與、不關心、不在意。
15歲之前,天天說「沒關係不要雞血隨他去減負嘛」,15歲那年,突然喊「不好啦要中考啦給我力爭上遊」,這和那些大學前不許人談戀愛,一畢業就催人結婚生孩子的爸媽也差不多。
所以,「減負」終有限度。
五
該雞血的家長依舊會雞血,你別指望他們會鬆懈下來;
該分的類依舊會分,只不過會換一種形式;
該有的比較依然會有,競爭本來就是選拔的依據,只不過改革會把參與競爭的時間設置得更合理一些。
別把「全面提升義務教育」解讀成「努力和不努力平權」,也別急著嘲笑那些「雞血家長」。接受教育的權利是平權的,但努力和不努力,本就不應該平權。
哪怕沒面談了,沒入門考了,我們還是得發掘孩子的興趣和閃光點,盯他作業,督促他學習,關心他的考試成績,聽聽老師的建議,必要的時候讀點課外班——
這不是雞血。這是教育繞不過去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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