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7日,第十四屆「清華大學公共管理高層論壇:高質量發展與現代治理體系」在成都開幕。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院長、清華大學服務經濟與公共政策研究院院長江小涓發表了題為《機遇與挑戰:中國經濟向何處去》的主題演講,對當前國際環境下,中國經濟未來走向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以下是演講精編,未經本人審閱:
作者:江小涓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院長 清華大學服務經濟與公共政策研究院院長
編輯:三三
來源:正和島
01
中國經濟轉入中高速增長階段
過去40年的增長中,多次到谷底,然後又到高點。這次我們已經經歷了十年的下行,可不可能再翻回去爬到比較高的點?我們講是比較困難的。
經濟下行可能有多種解釋:宏觀經濟政策是否恰當、經濟發展的問題、人口紅利的問題、國際環境的問題等等。
1、宏觀經濟政策問題
宏觀經濟有三個主要變量:投資、消費、出口。
近幾年,淨出口的影響已經比較小了,經濟增長和消費的關係,看上去是反向的,實際上消費的貢獻是比較穩定的。
投資是拉動高增長的主要因素,所以增長速度愈高時,消費的貢獻就愈低。
宏觀經濟來看,再持續拉高難度是很大的,也不是合理選項。
2、人口紅利問題
2012年開始勞動人口淨增長是負數,與經濟向下走是高度契合的。
人口紅利的來源是撫養率,撫養率越低就說明有很好的勞動力供給,往後四十年是一個高撫養率,而且是老人撫養率特別高的高撫養,這種高撫養率與兒童為主的高撫養率相比,整個社會的壓力、家庭的壓力和撫養的心態都是不同的。
3、服務經濟到來
服務業從2012年開始成為第一大產業,2015年開始服務業超過50%。國際經驗看幾乎沒有例外,服務業成為第一大產業之後,經濟增長速度開始往下走。
服務業是一個面對面、人對人、同時同地的產業,所以它能夠利用高效設備提升勞動效率的機會很少,然而不同產業的勞動者要求近似的報酬,服務就會變得非常昂貴。
那麼中國會不會遵循其他國家的軌跡?
我認為,轉為一個中高速增長是一個大概率事件。今年政府工作報告把6%作為增長的下限,就是大家認為這個階段難以維持更高速度。
02
全球化條件變化,共贏空間擴張緩慢
過去四十年全球化發展非常快,主要是通過跨國公司全球投資導致全球產業鏈的形成,但是這個變化在減速。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變化?
過去四十年中,全球價值鏈切割轉移,由於技術、運輸條件和信息條件的變化,很多產品可以切割成不同部分,在不同國家生產。
跨國公司直間接貿易是全球價值鏈的標識,1980年的時候在全球貿易中間只佔1/3,到2000年驟然增加到75%,到2010年的時候繼續在擴張,增加到80%。但是到2016年的時候這個數據非但沒有增長,而是在下降。因為一個產品被切割在不同國家生產,最後組裝起來的部分和程度,是有限度的,如果沒有很好的新技術變化,這個過程有天花板會減速。
所以我們總的看法,提升全球化程度的高峰期已經過去,中國將呈現大國的常態,開放的重要性相對降低。
03
網絡數字時代,中國優勢突出
似乎從內部外部條件看、國際經濟看,中國經濟必然進入一個速度下降的階變。不過,從國情特點和技術發展看,我們有可能比別的國家表現好一些。
我們是在網絡數字時代進入服務經濟階段,服務業之所以不能支撐增長,是因為以往技術主要應用於製造業,不能提高服務業勞動生產率。但現在的新技術,如網絡技術、數位技術和智能技術打破了時空同步、同時同地的要求,大大提高服務業勞動生產率,而且新技術還能融合製造與服務。
一百多年以來,教育勞動生產率沒有提高,但現在有遠程教育以後,慕課極大提高教育服務的效率,服務的面對面、現場這種狀況得到根本性的改善。再例如金融服務的效率,現在藉助網際網路和智能技術,個人和小微的貸款有了非常大的改善。
此外,中國作為人口大國和製造大國有特別的優勢,網絡的特點是邊際成本幾乎為零。一部網劇100萬人看和10億人看幾乎沒有差別,邊際成本非常低,規模大就是優勢,流量就是生產力,優勢非常突出。
04
政策新需求:適應於引領
面對新變化,政策要做什麼呢?
第一, 宏觀調控政策要把握好速度與質量的關係。
如果我們確定認為經濟速度很難再支撐的話,可能就只能轉向提高質量。但是在網絡和數位技術時代,中國經濟應該有新的增長來源,宏觀調控要把握好速度與質量的關係。
第二, 產業結構政策應採取製造業與服務業中性的政策。
服務業提高效率並能與製造業更多地融合發展,製造業和服務業孰重孰輕來回較勁。
現在的服務和製造是很難分開的,比如我們現在來說5G,5G首先是一個信息服務,但它那麼高通量、低延時,要是沒有巨量的物聯網落地連接萬物的話,沒有什麼用處,所以服務一定會與製造連接。
將來發展是更柔性、更融合、更連通的發展,可以不提誰優先誰跟後,就是一個中性政策,通過市場確認關係。
第三, 技術開發政策應當將技術開發更多交給市場,政府提供應用場景。
大企業技術創新能力強,但應用場景企業不可控、發展受限。比如自動駕駛,企業可以做出所有需要的機器,但是法律、路面、交通管制,相關配套的一些規則,都需要一個整體空間場景的設置,這不是企業能做的。
以前我們講應用可以交給市場,開發是企業做不到的,現在,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技術開發可以更多交給市場,政府在技術落地應用場景方面多做一些事情。,
第四, 產業組織政策應該規模效應和競爭效益並重。
國內的產業優勢就是大市場,我覺得應該鼓勵大平臺企業發展和鼓勵競爭並重,這在一個很大的國家才容易做到。
現在平臺企業需要一個大的規模才有競爭力,如果沒有競爭的話,所有的企業都可能作惡。所以我們兩方面都需要做,中國完全可以在兩者中做到比較好的平衡。
第五, 國際競爭政策應該總體中性並趨向國民待遇。
中國會回到中等程度的國際化,這是一個量的問題。
從質量的改變,我們正在從垂直分工轉向水平分工,在垂直分工的時候我們是做中低端,別人做高端,所以要支持國內產業升級。
我們現在很多產品其實是水平分工,中國有消費者願意買蘋果手機,很多國外消費者願意買華為手機,在這些領域政府不用操心太多。
第六, 國際收支政策要統籌考慮貿易、儲備和投資問題。
較長時間內我們還會存在著一個貿易順差,但是會縮小。
如果國際貿易盈利比較多的話,要麼就對外投資,要麼就拿儲備到國外去買國債,這三種東西要平衡好,並不是特別強調哪一方面。
第七, 公共服務政策可以選擇性地發揮市場作用。
有了網際網路之後,很多一些公共服務從市場失靈轉向市場相容,而且效率更高、服務更優、價格更低,並更多地在那些市場仍然不能為的領域使勁。
第八, 科技治理政策要引導形成有效共治。
新技術帶來許多新問題,影響公共利益和社會秩序,公共治理政策應當研究如何引導各方形成有效治理。
我的時間已到,跟大家分享的內容就是這麼多,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