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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學道學和東漢時期由印度傳來的佛學(中唐時期發展出禪宗,形成禪學),在我們民族的世界觀、人生觀、文化藝術意識和美學思想上,既直接影響,也相互融合、滲透、補充,它結合著民族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陶熔著民族的心靈,形成了民族特有的文化藝術精神,特有的哲學美學思想。在傳統的文學藝術上,在傳統的書法現象上,都充分地表現出來。除前面各節已講到的以外,我們還可以舉述許多例證。傳統詩文重「風骨」,書法亦重「風骨」。
傳統詩文講自然、凝練、含蓄之美,書法亦重自然、凝練、含蓄。這些並非詩、文、書、畫自身的特點決定的,這分明是民族傳統哲學美學思想在文學藝術上的反映。積極用世的土大夫,修身第一,是十分講求人格修養的。「士不可不弘毅」,士不可沒有風骨。人如此,其詩文藝術亦如此。劉勰《文心雕龍●風骨》一節中稱:《詩》總六義,「風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氣之符契也。是以怊悵述情,必始乎「風」;沉吟鋪辭,莫先於「骨」。故辭之待骨,如體之樹骸;情之含風,猶形之包氣。結言端直,則文骨成焉;意氣駿發,則文風清焉。
這段話,講的實際是一種由人格精神轉化的藝術精神,藝術的「風骨」就是對象化了的主體的精神風採、人格力量。書法也是書者的精神風採、人格力量的對象化、書法也講風骨。張懷理《書議》在評議歷代書家藝術高下時,就指出這一點風神骨氣者居上,妍美功用者居下。意思是:妍媸之美和書寫的工夫效果都是次要的,書法的風神、氣才是最重要的。西方古典文論中沒有這一命題。這種美學思想的產生,顯然與儒家重人格精神的美學思想有關。儒家把人文現象看作是人的精神氣格、風神骨氣的表現,而且強調費美符合這一審美理想的表現。正基於此,孫過庭說書法「情動形言,取會風騷之意」,書法為具有人格修養者「達其情性,形其哀樂」的形式。清代,劉熙載說:「寫字者,寫志也。」
以得之自然為美,這首先是道家思想的表現:老莊反對一切「人為"的東西,「樸索天下無以與之爭美」,書法藝術本如此。書法創造在於把握自然之理,契合自然。另一方面,也與禪家思想有關,禪家講歸於本心出之自然,其機鋒皆以口應心,不假修飾。悟得禪理的蘇軾說:「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米芾稱做作太甚之書為「醜怪惡札」,司空圖《詩品》稱「俯拾即是,不取諸鄰,俱道適往,著手成春」為「自然」。自南朝以來,書法就有天然美的講求,書法自來就反對做作,南宋姜夔批評「唐人下筆,應規人矩,無復魏晉飄逸之氣。」顯然與北宋以來蘇黃的禪宗美學思想影響有關。
中國藝術還特重含蓄與凝練,宋人並把這一審美思想概括為一個「韻」字,雖不盡全面,卻也抓住根本。藝術創造要善於以少少許勝多多許,或稱「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或稱「此時無聲勝有聲」,這種美學思想要求,與道家「大言希聲,大象無形」的哲學思想有關,也與禪宗不立文字,佛法大意留給接受者自己去領悟有關。事實證明,越是凝練的東西,留供想像的越多;越凝練者越含蓄,越含蓄者越有餘韻。「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兩句五言詩,所包容的也許比用一篇宏文寫盡長江景色更耐人品味,更能給人以審美聯想。而書法「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囊括萬殊,裁成一相」,以無可再單純、無可再抽象的形式表現出來。但是它單純中有豐富,抽象中有意象,具有先天的凝練性和含蓄性。在道家、禪家哲學思想影響下,這方面的審美要求就大大發展了。如講天然之美,生命形質之美。
而最終它也沒有離開儒家思想,它也講含蓄的、凝練的人格精神的美。結合書法的特點,在民族傳統哲學思想的哺育下,形成了書法特有的精神。書法精神的特點在於:它既不是獨立於民族傳統哲學思想之外,也沒有單純以儒、道、釋中任何一家哲學思想作為自己的理論基礎。這一方面是民族傳統文化精神的特點決定的,同時又是書法這一特殊藝術形式決定的。書法是實用需要的產物(如果沒有使用需要便無此事務),它確有審美效應(這是書法產生前未曾料及的,這樣的審美要求,又是在民族特有的文化背景下自然產生的)。蔡邕的《九勢》(傳)是以道家的自然生成觀論書法形勢。道家重事理的研究,卻淡漠於其實用價值。道家甚至反對人類的一切文化創造(老子說:「大道廢,有仁義」,「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但蔡邕寫此文,恰是教人學以致用的。元人鄭構的《衍極》分別是以程朱理學思想解釋書法現象,對蔡邕以道家哲學思想認識書理,卻給予充分的肯定。
儒家「平和中正」、「文質彬彬」的書法美學思想,與道家的「得天地之自然」,可以統一在一個書家的藝術追求裡。為實用效應而強調法度,作幹祿書勢的時代,也正是從懷素「觀夏雲多奇峰,輒常師之,其痛快處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又遇坼壁之路,一自然」,領悟到「何如屋漏痕」的時代。孟子說「養吾浩然之氣」,講「充實之謂美」,荀子講「性無偽則不能自美」,強調的是士大夫要自覺修養品性氣格。而道家卻講「絕仁棄義」,「返樸歸真」,藝術上主張「寧拙毋巧」。禪宗也主張廢棄刻苦的修煉,一切直指本心,尋求頓悟。這種種思想,在不同時代經不同書家,在不同精神狀態下,以不同的書法追求體現出來。
有特重工夫者的:「筆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獻之;筆禿千管,墨磨萬錠,不作張芝作索靖」。有同時認定精神氣格決定書藝高下者:「人貌有好醜,而君子小人之氣,不可欺也;書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亂也」在學術上,有用心力於「工」與用情志於「不工」的矛盾統一;在治藝上,有寫「法」與寫「意」的矛盾統一。實際儒道、釋,對於書事,在不同層次、方面和條件下,各有存在的合理性,極力求工,是實用也是審美的需要,「由工求不工」,則純粹是審美的需要。前者是磨練工夫,一定階段,技能不熟,必有做作;後者是尋求與自然的契合,努力擺脫做作。儒道、釋為書法在實用與審美的不同需要,為學書的不同階段,作了不同的安排。
參考資料《中國書法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