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近日,重慶女作家杜虹找到美國阿爾科生命延續基金會(Alcor)冷凍大腦,引起轟動。人體冷凍項目這個聽起來更像是科幻小說裡才出現的場景,但是現實生活中已有案例,這究竟是科學還是偽科學?
9月17日,阿爾科生命延續基金會(Alcor)對記者確認,該基金會已經為重慶女作家杜虹進行了大腦冷凍,遺體冷凍手術在北京進行。不久後,該基金會有望在北京進行第二例冷凍大腦手術。 杜虹女兒張思遙與此次手術的志願者、中國農業科學院基因工程與細胞工程方向的博士生魏景亮向新京報記者獨家揭秘在京進行冷凍手術的過程:遺體是在京進行冷凍初步處理,運往美國後再進行分體保存。 專家介紹,由於本人和家屬同意,去世後摘取頭部行為應該不違法。魏景亮稱,據他了解,杜虹目前是全國首例參與人體冷凍保存以期望「復活」的案例。 |
杜虹是重慶知名兒童文學作家,今年5月30日因胰腺癌去世。在治療期間,一對泰國夫婦因無法挽救患腦瘤的女兒,把女兒送到美國一科研機構冷凍的新聞引起杜虹興趣。
隨後,杜虹的女兒張思遙、女婿魯辰通過網絡志願者以及在美國的同學,輾轉聯繫到了一個專門從事人體冰凍研究的科研機構——美國阿爾科生命延續基金會(英文名稱Alcor)。
據報導,該基金會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人體冷凍機構之一。杜虹一家選擇了花費12萬美金(約75萬元人民幣)大腦冷凍。
據重慶晚報報導,5月30日下午5時40分,杜虹逝世。隨後,杜虹的遺體在北京經過了4個小時的灌流手術後,遺體冷凍的初步流程完成。隨後運往美國進行分體後保存。如今,她的大腦已經存放在該基金會的所在地亞利桑那州鳳凰城。
人體冷凍術在哪做的? 昨晚,杜虹女兒張思遙與此次手術的志願者、中國農業科學院基因工程與細胞工程方向的博士生魏景亮向新京報記者介紹,遺體是在中國運到美國後,再進行分體保存頭部。 張思遙介紹,杜虹是在北京做的手術。去世之前,她從潘家園腫瘤醫院轉到了北京一個臨終關懷醫院,在臨終關懷醫院去世,醫生宣布死亡,開始進行冷凍程序,然後拉到了一個殯儀館。 人體如何運到美國? 張思遙稱,遺體從殯儀館到運出境,需要經過非常複雜的審批程序。 曾在海關工作的關稅領域專家何曉兵告訴記者,個人運送遺體這種情況很特殊,在海關規定中並無特別說明。 人腦活性能保持50年嗎? 廣州一家三甲醫院的器官移植醫生向新京報記者介紹,按照文章的描述,美國醫生冷凍杜虹遺體頭顱部分的過程和原理,和臨床器官捐獻與移植領域的器官獲取、保存非常相似。 根據北京市臍血庫的官方宣傳,一份臍帶血,在液氮罐的有效保存期,是18年以內。這個時間,與50年相比,也相差甚遠。 上述醫生解釋說,無論對組織、細胞,還是對器官,低溫保存,是要降低它們的代謝,以及所需要的能量。這樣,處於體外無氧狀態的細胞或器官,基本不需要能量,但依靠保存液中供給的微少能量,也能保存基本的活性,以待在合適的時機「重建生命」。 |
Alcor (靠客戶捐贈進行研究) 成立時間:1972年 冷凍數量:100多人 為重慶女作家杜虹冷凍大腦的Alcor基金會成立於1972年。該基金會在1976年進行了首例人體冷凍術,對象是該基金會的創始人佛雷德·錢德林的父親。 早期Alcor基金會的發展並不迅速,直到1986年一本名為《創造的引擎》的書籍出版後,才出現轉機。這本首創「納米技術」這個詞彙的書籍,有一章專門論述了人體冷凍術。 |
CI(創始人系「冷凍術之父」) 成立時間:1976年 冷凍數量:100人 CI成立於1976年,創始人是被譽為「冷凍術之父」的羅伯特·艾丁格。1962年,擁有物理、數學雙碩士學位的羅伯特·艾丁格出版了《永生不死的前景》一書,首次提出人體冷凍術。他在書中預言:「我猜,我們中的大多數將被用無損的方式冷凍起來。」一時間,艾丁格成為媒體的寵兒,在電視和廣播中宣揚人體冷凍術。 五年後的1967年1月12日,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73歲的心理學教授貝德福德博士因癌症去世。根據其遺願,加州人體冷凍協會將他的遺體冷凍。 | KrioRus(美國外首家人體冷凍企業) 成立時間:2005年 冷凍數量:34人 世界上另外一家比較大的「人體冷凍」公司是俄羅斯的KrioRus公司,成立於2005年,系首家美國以外的人體冷凍企業。 目前,KrioRus已為34位客戶進行了全身或頭部冷凍,此外,有100多位客戶與該公司籤訂了冷凍協議,甚至有人將死去的寵物交給KrioRus冷凍。 除這三家,還有一些規模較小的人體冷凍機構,一般也採取會員制。 |
◆正方 科學預言往往最終成為現實 精子卵子可以冷凍,胚胎可以冷凍,甚至卵巢也可以冷凍,在適合的時機解凍使用。那麼為什麼大腦或身體不能冷凍,等待技術成熟的那一天「復活」?據媒體此前報導,這次幫助杜虹冷凍大腦的美國阿爾科基金會表示,自從20世紀60年代以來,已經有100多人接受了人體冷凍或大腦冷凍。公開資料顯示,一家俄羅斯人體冷凍公司數年前也宣布可以實現人類永生。這家公司稱,大腦的運作類似於計算機的硬碟驅動,它的內容是可以被冷凍和儲存的。「人性保存在大腦,因此當人的身體衰老了就應該更新替換」。未來科學家可以從冷凍大腦中讀取連接,將它植入到新的載體中,比如新的人體或計算機。 |
◆反方 復活難度大,或許只是燒錢
不過,人體冷凍一直不被主流醫學界認可。從技術上來說,人體快速冷凍過程中,細胞內的水分會凍結成冰晶,這些冰晶會穿透細胞膜導致不可逆損傷。這也是人體最大的細胞——卵子冷凍起來要比精子難得多的原因。雖然可以用低溫保護劑置換血液解決這一難題,但缺點也在於冷凍置換劑毒性比較大。加拿大一位學者認為,人體有太多的器官,每個器官需要不同速率的冷凍方式,即使只是保存大腦,大腦也有十幾個不同區域,需要用到不同的方法進行保存。
跟把大腦冷凍起來相比,更麻煩的是如何讓冷凍大腦復甦。人類大腦是由數以十億計的細胞組成的,最為重要的是確保它們保持完整連接。即使有一天腦細胞能否復甦,細胞裡儲存的記憶和連接是否能保持完整?最困難的部分是,研究人員可能無法完全理解這些連接,以便創造出完全相同的記憶和人格。德國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的大腦成像專家溫弗裡德·登科認為,要想幫助冷凍的人復甦,至少還需要40年才能實現。可是那時候,我們可能已經找到能夠治癒當前絕症的方法。
一切都會逝去,只有死神永生——劉慈欣。
物理學:大腦記憶和思維能力 都將無法重現
大自然自有其規律可循,死亡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浙江工業大學維爾切克量子中心的熊宏偉教授介紹了物理學中有一個熵(shāng)增原理,意思是說「孤立的系統會從有序向無序演化。」「聽起來有點玄乎,其實我們日常生活中會時常注意到這個原理的作用。」
熊宏偉舉了兩個例子,比如,一滴墨水在水中會擴散,玻璃杯掉到地上成為碎片。但是,我們在現實中永遠看不到「倒帶」的過程——玻璃碎片自動變成一個完好如初的玻璃杯。
醫學:即便腦細胞都保存下來了 也不等於留得住意識
浙醫二院神經外科主任張建民醫生,從醫三十多年,遇到過許多腦死亡病例。
他解釋了一個基本的事實,「從臨床醫學角度講,如果人已經死亡,細胞結構經過一定的時間,就凋亡了。」
大腦中的腦細胞,一旦停止供血,5~10分鐘內,腦細胞就不可逆地死亡了。隨之而來的是細胞核的融化,基因結構失去功能。
社會倫理:復活的女作家 也許會懷疑自己的生物屬性
「排除所有技術問題,我們當作這項技術可以在若干年後實現,它可能也會面臨一些社會倫理問題。」浙江大學科技哲學博士單巍,從倫理的角度解讀了冷凍人體技術。
從冷凍的這個過程看,它可能會佔用人類的資源,那麼很自然有一個疑問是:是否值得將資源分配給這樣一個未知的事業?再進一步講,如果技術可實現,那麼復活的女作家,將來可能就會遇到跟電影《機械戰警》的主角墨菲同樣的境遇。
人們常常說,科學是沒有止境的,就像當年布魯諾的「日心說」被教廷當作異端邪說禁止傳播,布魯諾本人也被活活燒死。但是隨著科學水平的不斷提高,人類對天體的認識早就超越了「日心說」的局限。那麼為什麼冷凍大腦在50年後或更遠的將來不可能「復活」呢?起碼,這是人類對生命長存的一個美好願望,為了這個願望去積極探索,很難說這種行為本身有什麼錯。 但是當然有人會說,這個作家和女兒分明就是「傻瓜」,冷凍大腦以期其復活本身就是一種荒唐的行為。然而,如果沒有這樣的「傻瓜」先行先試,我們可能會失去打開科學的另一道門的機會。 正是有很多這樣「荒唐的傻瓜」,我們的科技才得以迅猛發展,我們人類社會才得已生生不息。 |
特別是對於科技領域而言,更需要這樣的「傻瓜」,他們在人類不斷匍匐前進歷史中,用求真探索的精神為自己樹立了一個個獨特的座標。
特別是我們看到,在這次女兒冷凍媽媽的「傻瓜」的行為中,無論是媽媽還是女兒,都是抱著對未來生命科學必定獲得發展的基礎上,覺得自己在生命科學發展中這樣做是挺有意義的一件事。所以逝者才會在將身體作了醫學捐獻以供醫學研究的同時,同時將自己的大腦冷凍起來,為未知的醫學探索邁出重要的一步。
作為坐在電腦前面的「鍵盤俠」的我們,也許停止對逝者家庭冷嘲熱諷,是對他們最起碼的尊重,因為如果她們這種「不可思議」的、「有悖常識」的實驗將來得到成功,未來我們和我們的下一代都有可能是受益者。就像多年前有科學家斷言高速火車不可能實現的理由是高速行駛會讓人類窒息,但是人類一直沒有停止追求更快的速度一樣。
從科學的角度,一個冷凍五十年的頭顱,以何種形式解凍、復活,目前沒有答案。女作家50年後如果真的再次復活,比如何重新整合一個陌生的世界更嚴峻的問題是:她還會面臨第二次死亡嗎?死亡賦予生命的全部意義,一次就已經交代完畢。如果復活能夠實現,那麼一個生命必須經歷兩次死亡,這是不是一種懲罰?科學至上者也許會比較樂觀,認為50年之後,人類就掌握了長生不老的技術。無論對於人文、倫理還是宗教,這是多麼可怕的前景——如果人類沒有死亡。
如果沒有正視過死亡的命題,對於這件必然發生的事情我們只會拼命逃避。如果能站在死亡的角度,重新審視生命,我們也許就不會執著於如何讓肉身不腐,而是思考生與死之於人類的重要意義。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現在無法準確預測未來醫學技術進步到何種地步,更無法預期50年後解凍復活並成功移植的頭顱能否延續死者原有的記憶和人格,但人類正是對未知領域的不懈探索才造就現在乃至未來的人類文明。從這個意義上,重慶女作家杜虹及其家屬對此充滿著希望,本身就是極有價值的可貴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