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栱也寫作枓栱,
唐宋時稱為鋪作,
明清則改稱為科,
是中國古建築的重要特色和元素,
無論從建築角度還是審美角度,
鬥栱之美都是中國古建的點睛之筆。
鬥栱的結構也是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
逐步完善健全起來的,
最初是參與建築的承重,
由鬥和栱兩部分組成,
因此合稱為鬥栱。
關於鬥栱的知識你了解多少?
這個暑假帶你來了解鬥栱的前世今生。
鬥栱按所在位置的不同主要又分為柱頭、補間、轉角三類。隨著建築結構的日趨精密和複雜化,逐漸發展形成了完備的學科門類和藝術形式,也成為了區分建築等級的一個重要標誌。北宋李誡所著的《營造法式》一書為當時的建築制定了規範化標準,為我們研究唐代以來的古建築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依據。清代的工部《工程做法則例》是中國古建築傳承至最後階段的一種總結。
古建築構件的許多名稱都是很生動的,因為使用木材修造,所以許多專屬名詞都帶有一個木字旁,如枓、栱、櫨枓、枋、桁等,但流傳到現在,許多詞都被簡化或替代了。如「枓」被習慣簡化成「鬥」「栱」則常被錯寫成「拱」,導致現在「鬥拱」反倒成了習慣寫法為大多數人所熟知。古建築出跳的華栱也被稱為「杪」,即一跳華栱為「一杪」,如五臺山佛光寺東大殿的鋪作是「雙杪雙下昂」,今天則常常被寫成雙抄雙下昂,都是脫離了木字旁本意的。
宋代鬥栱示意圖
這是按照北宋《營造法式》上所說的唐宋以來古建築構件名稱所畫的示意圖,在這裡可以了解到我們畫古建築時候所遇到的這些構件的名稱和關係。
中國的古建築以木材為主,受材料限制以及天災戰亂等因素的影響,太早的建築極難保存至今,我們現在所能見到的最早的木結構殿宇僅能追溯到唐代,其中代表性建築便是五臺山的佛光寺東大殿。
山西省五臺縣豆村鎮佛光村
佛光寺東大殿唐代鋪作
在國內現存的唐代建築中,佛光寺東大殿的建築等級最高,規模也大於其餘幾座,從中可直觀感受到唐構雄渾磅礴的氣勢,是不可多得的唐代建築珍品。以此為例,這座殿宇的鬥栱屬於雙杪雙下昂七鋪作,杪指的是櫨鬥上的華栱,櫨鬥到耍頭間的鋪作層數稱為跳,也就是說這裡的雙杪雙下昂是出四跳,加上固定的櫨鬥、耍頭和上面的襯枋頭這三層,一共就是七鋪作。因此計算唐、宋建築的鋪作數有一個小公式,出跳數+3=鋪作數。
昂是斜置於鬥栱中的構件,最初的作用是以屋子內部構架的重量來平衡挑出的屋簷重量,實際上就是槓桿的原理。唐以前的下昂實例現存只有東大殿的「批竹式」一種,即昂的斜面砍成類似斜劈的竹竿,也有自鬥外斜殺至尖者,昂面平直。櫨鬥直接坐於柱頭頂端,無普拍枋,闌額不出頭,補間的鋪作也不落在闌額上,如果畫東大殿或者現代的一些仿唐式建築,則要注意這些特點。畫鬥栱時候不但要注意各組鬥栱之間的遠近層次,也要注意每組鬥栱自身的結構相似性和呼應關係,否則很容易會出現把一組鬥栱刻畫精細,最後卻和建築整體性無法契合的情況。
山西省平遙縣襄垣鄉郝洞村
鎮國寺萬佛殿五代鋪作
五代緊隨唐後,前後延續僅五十餘年,建築風格則與唐一脈相承,差別並不大。現存的五代建築也僅是個位數,以結構最複雜的平遙鎮國寺萬佛殿鋪作對比來看,除了耍頭改為昂形,其餘部分與佛光寺東大殿基本類似。萬佛殿也是五代建築中的代表作,只是開間較少,舉架不高,鋪作層的高度甚至達到了簷下高度的近一半,極其具有張力。
山西省高平市河西鎮郭家莊
崇明寺中佛殿北宋鋪作
宋代的建築裡只有這座高平崇明寺中佛殿依然延續了唐及五代以來狂放硬朗的建築風格,這在鋪作部分看的很明顯。中佛殿的建造時間是北宋剛剛建國,與佛光寺東大殿在時間上相距百年,建築風格則依然如故,是現存宋代建築中最獨特的一座。
到了宋代中後期,中原的建築形式趨向於更儒雅和俊逸的風格,雖然仍不失巍峨大氣,卻少了些唐和五代時期的粗獷與硬朗,也是當時社會文化氛圍的一種間接反映。
山西省高平市馬村鎮
大周村資聖寺北宋鋪作
體現在建築細節上,比如唐和五代的批竹昂是斜面整齊,相對短促。宋代則將昂身加長,昂面中部隆起稜線,昂嘴處也不再平直,而是做成向前突出的角狀,構件整體上更顯圓潤,組合成的鬥栱和殿宇則給人以宋瓷般恬淡素雅的美感和灑脫飄逸的精神。並且從五代時期誕生的鴛鴦交手栱(轉角鋪作處相鄰的令栱結合在一起,共用一個散鬥)在這一時期也廣泛地得到了應用,這是中國古建築走向成熟和完善的一個重要時期。現存的宋代建築大多保存在山西境內,尤以晉東南地區最多,是追尋故宋風韻的好地方。
在畫宋代建築時候,要注意其下昂和鬥等構件的造型與時代特點,才能避免千篇一律,無分唐宋與明清。比如五代至宋的櫨鬥或一些散鬥、交互鬥下部斜面呈弧形內凹,使鬥外觀看起來像一個杯盞。另外五代時候開始出現了加設在柱子頂端與櫨鬥之間,輔助闌額承重的普拍枋,到宋代以後成為常設構件,也是一個時代特徵。
山西省澤州縣大東溝鎮
雙河底村成湯廟北宋鋪作
宋代之後出現了琴面昂,昂身由平直變為略向下凹的弧形,如古琴般圓潤。大體有兩種式樣,一種是昂面中部隆起稜線,兩側呈坡面狀,昂嘴較小,近乎三角形。而且這時期的諸如令栱、瓜子栱、慢栱等構件的弧面也是做成抹斜式的。
山西省陵川縣禮義鎮
北吉祥寺北宋鋪作
另一種昂面呈圓滑的半弧形,昂嘴因此也是半圓形,更大一些的則形如馬蹄。實際上琴面昂也是一種承前啟後的重要階段,給予古建築以一種全新的精神面貌,比之批竹昂的伶俐,琴面昂更顯溫和與內斂的氣質。
山西省應縣佛宮寺釋迦塔
平坐下遼代轉角鋪作
遼代建築上承唐風,並且有所發展,雖然現存的建築實例只有八座,但仍可從中領略唐代遺韻。以有鬥栱博物館之美譽的山西應縣木塔為例,這個時候的鬥栱仍然是體量碩大,出跳眾多,託舉深廣,充滿了雄強的力度。也開始應用普拍枋,扁而薄的木板加在柱頭和闌額上,輔助承託鋪作層的壓力。
遼寧省義縣奉國寺
大雄殿遼代鋪作
義縣奉國寺大雄殿是國內現存體量最大的單體殿宇,鋪作形式也是唐風濃鬱,短促有力的批竹昂傳承特點明顯。補間鋪作已經直接落在普拍枋上,以附角鬥對轉角鋪作進行了加強。從幾座現存的遼代大殿也可以想像唐代時候巨型木構建築的風採。
金代建築的批竹昂已經較為少見,代之的是琴面昂的廣泛使用,兩種昂的變化在金代幾乎是個分水嶺,金代以後的古建築中就極少能夠再看到批竹昂的身影了。附角鬥的使用和鴛鴦交手栱令轉角鋪作的剛性加強,整體結構更加穩固結實,也使得殿宇的轉角處變得更加複雜華麗。在畫金代建築時候要注意這方面的特點。
這也是金代鋪作的一例,位於晉東南太行山區,與前面的位於晉北的善化寺相距遙遠,但結構上卻頗多相似,時代特徵明顯。
山西省大同市善化寺
三聖殿金代補間鋪作
山西省長子縣丹朱鎮
下霍村靈貺王廟補間鋪作
這是兩組金代的補間鋪作,這種產生於宋、遼,成熟於金的斜栱構造也是金代的一大特色。這時候的鬥栱體量在建築中所佔據的比例還是相當大的,是建築構架裡的重要組成部分,衍生出的大叉手之類結構是對鬥栱的創新和發展。除了在結構上更複雜,視覺上也更加美觀,強化了鬥栱的裝飾性。
山西省芮城縣古魏鎮
永樂宮無極之殿元代鋪作
山西省高平市建寧鄉建南村
濟瀆廟重門元代鋪作
金末元初經過慘烈的戰爭,人口數量銳減,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大量的建築工匠,導致了宋金以來嚴謹工整的建築風格在許多地區無法傳承延續下來,也因此形成了元代建築一種獨特而不羈的風格。
北京市太廟享殿明代鬥栱
到了明代,官式的鬥栱已經明顯地更加規範和纖細起來,參與建築結構受力的作用也越發弱化,在同一座建築甚至若干座建築裡的鬥栱都近乎單調劃一,缺少生氣。
民間鬥栱受到的束縛小很多,作風依然承繼了許多舊制,體量上也還算粗壯硬朗,造型更能隨心所欲一些。鬥栱的體量逐漸縮小,但踩數更多了,構造也更為複雜了,開始傾向於強調木作的技巧,達到令人眼花繚亂的程度。
根據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工部刊行的《工程做法則例》對明清以來建築實例的總結,把原有的「鋪作」改稱為「科」,原來的柱頭鋪作改稱柱頭科,補間鋪作改稱平身科,轉角鋪作改稱角科,宋代的一組鬥栱稱為「一朵」,明清的則稱為「一攢」,「華栱」改稱「翹」,「出跳」稱為「出踩」,鬥栱的「鋪作數」改稱「踩數」。因明清鬥栱的出踩內外相等,再加上最下層標配的坐鬥就是這攢鬥栱的總踩數。這裡也有一個小公式,翹和昂的數量×2+1=踩數,比如前面的佛光寺雙杪雙下昂七鋪作鬥栱,在這裡就變成了重翹重昂九踩鬥栱。
山西省長治縣南宋鄉
玉皇觀靈霄寶殿明代鬥栱
這座明代大殿的鬥栱堪稱密集和壯觀,但用材依然不小,匠人似乎為了彰顯高超的技藝,或是表達對玉帝的虔誠,特地將前簷的鬥栱做得如此恢宏壯麗,為單翹五昂十三踩鬥栱,是我多年來在古建築殿宇上所見到的踩數最多的鬥栱,當然在明以前的建築上更是從未曾見過。
這是按照清工部《工程做法則例》上明清以來官式古建築的構件名稱所畫的示意圖,在這裡可以對明清時期的鬥栱結構有個概念性認識,也可以與前邊的宋代鬥栱示意圖相對照,其中變化一目了然。
北京故宮太和門清代鬥栱
清代的官式建築鬥栱構造和明代時候差別不大,更加趨於細小和邊緣化,基本不再擔負建築的承重,已經淪落成一種裝飾性構件,甚至達到可有可無,符號化和變異化的地步。有些宮殿寺廟則乾脆不設鬥栱。
以上簡單地說了一下各朝代鬥栱的特點,在繪畫古建築時候除了把想要表達的建築主體勾勒出來,作為重要組成部分的鬥栱也一定要抓住時代特徵。我個人認為,鬥栱是古建築上最美好的部分,之於古建築本身就像為春天盛放的鮮花,增添了無窮的色彩和神韻。因為不同時代的鬥栱在建築上所佔的比例和所呈現出的精神氣質的差異,也成為了使我們所畫的建築能夠異彩紛呈,展現出獨到神韻的重要一環,因此我常致力於將複雜精妙的鬥栱結構在適當取捨,照顧整體感的前提下,儘可能地刻畫細緻,所畫建築則不需多施粉黛,就已經成功一半了。也就是說,中國古建築之美,一半在於鬥栱之美,這是我的深切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