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高中住校,到進京城讀書,再到畢業來到舞鋼,和老家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
我的老家,和許許多多的城裡人一樣,追溯起來,都是來自農村。農轉非的時間,也許一代,也許二代,也許更久遠。
高中學校,離家十多公裡,每周的一次往返,靠的是十四五歲少年的雙腳和那顆周末回家的快樂的心。
高中食堂裡有一口大鍋,直徑約有一米多,常常的是熬的玉米面粥,大師傅手裡是一個大馬勺,班裡面學生被分成了若干小組,每個小組一個打飯用的大鐵桶,一到吃飯點,小組成員輪流著排隊打飯,大師傅將玉米粥盛到鐵桶裡,我們再用小勺分到每個人的碗裡,一個小組圍在一起,蹲著,各自吃著自己父母給帶的饅頭、畫卷、窩頭,就著鹹菜或者豆瓣醬。那時候,班裡老白同學的收音機裡傳出來的單田芳的評書,是吃飯時候的最大精神享受。
三年離家苦讀,終於換來了一張北京鋼鐵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那天,我鄰村的同班同學,冒著雨把通知書送到我家,全家人很是高興,畢竟,幾代的耕讀之家,誰不想成為書香門第呢?那不是一張普通的紙,那是魚躍龍門吃皇糧的憑證,那是光宗耀祖我自豪的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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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曾祖,趕上了中國近代史上的「丁戊奇荒」。那一年,是大清朝光緒元年,公元1875年,整個華北地區,遇到了罕見的特大旱災,河水枯竭、田地乾裂、餓殍遍野、赤地千裡。山西、河南、直隸、山東等地,顆粒無收,上千萬人被餓死,數千萬人背井離鄉,逃荒要飯。為此,光緒皇帝下令,開倉放糧、賑濟災民。無奈,國庫糧食也不多。朝廷就號召災民,誰有能力可以到沒有受災的南方販運糧食,開展自救工作。皇上下令,對於販運糧食的災民車隊,一路綠燈,各路督撫官衙,不得徵收任何苛捐雜稅。我的祖父就是在這個時間,變賣了祖上的五十畝土地作為本錢,南下販糧數次,攢下了些錢,不僅把原來的五十畝地買了回來,還多買了上百畝地,按照曾祖父的石碑上的碑文所寫:由此,全家得以無凍餓之災,公可謂治家有方矣!
由於曾祖治家有方,攢的一些家業,所以就努力的培養自己的兒子,也就是我的爺爺,讀書上學。爺爺也很刻苦學習,先後通過了縣、府兩級考試,但是在省級的院試這一關,始終沒有考過,落得個終身的老童生身份。
爺爺的遺憾,化作了培養兒子的動力,在我的父親17歲那年,爺爺將自己的兒子送到上海一所學校讀書,那一年是1936年,誰成想,到了1937年8月13日,日軍大舉進攻上海,淞滬抗戰打響,父親的學校也就地解散,父親等人躲進了法租界才得以保全性命。再後來,父親等人加入了國軍,轉戰南北,和日本人作戰。1949年5月,父親才回到了老家,可他的父親,我的爺爺已經早幾年去世了,臨終前,也沒有看到自己遺憾的願望得到實現。可是的啊,由於戰亂,父親一去竟是13年,13年時間裡,中國遭受了日本鐵蹄的踐踏,到處烽煙狼藉,民不聊生,可憐我那在家苦苦期盼的爺爺,連最後再看自己兒子一眼的機會都沒有等來!
在那個年代,父親畢竟是上過學的人,不僅可以讀書識字,而且還寫的一首好毛筆字。每逢春節來臨,幾乎全村的人,早早的拿著買來的紅紙,找父親寫春聯,我至今仍然記得清楚,那幾年,每年必寫的幾副春聯是: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五洲震蕩風雷激,四海翻騰雲水怒等等。
我到北京上了大學,又後來參加了工作,老家回去的次數就是可數的了。每次回去,父母都是非常高興,畢竟,幾代人的期望,在我身上實現了,那份自豪,時常的寫在父母的臉上,藏在爹媽的心裡!
二十多年前,父親患了食道癌,過世了。母親也在十年前,離開了我們。近幾年,每次回老家,曾經坐在家門口等我的母親,沒有了,每次從老家回來,站在門口含淚送我的母親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