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曹鏡明#馮唐語錄#
二零一五年馮唐翻譯印度詩人泰戈爾《飛鳥集》下架可以說是近幾年文學圈最為熱鬧的事情之一,讓本就邊緣化的文學重回大眾眼前,雖然褒貶不一,或者說是罵者居多,但仍然需要給一個大拇指,至少注入一些新鮮血液;
而在本篇論述中,主要探討是不是真的像網上所有的那樣一文不值,誤人子弟!
01這是馮唐的權利
馮唐在《鏘鏘三人行》中說道:我英文也不錯,漢語也不錯,正好還有點閒工夫,就翻譯了一個死去七十多年的老頭出版一百多年的詩集,這有什麼問題嗎?
注意時間段,死去七十年,作品出版一百多年,根據版權法五十年時間界限來說;馮唐應出版社之邀,翻譯泰戈爾的《飛鳥集》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伯爾尼公約》規定的所有成員國對版權的最低保護期為50年。中國加入《伯爾尼公約》後頒布的《實施國際著作權條約的規定》第17條規定:「國際著作權條約在中國生效之日尚未在起源國進入公有領域的外國作品,按照著作權法和本規定規定的保護期受保護,到期滿為止」。
換句話說,至少在對待馮唐翻譯泰戈爾《飛鳥集》的事件上,我們應該持以:
可以不推薦,不欣賞,甚至批評謾罵,但絕不能否定他翻譯、出版的權利,甚至抵制非國家層面幹預的下架行為,這是蔑視人權的象徵。
02這是馮唐的底氣
面對網友的質疑,馮唐曾經在社交平臺上曬出自己託福拿滿分的證據;
同時也表明:託福拿滿分不能代表翻譯水平的高低,但至少證明不比一般人差;還有出版六本小說、三本雜文集、一本詩集、一本短篇小說集,至少也說明中文水平在絕大多數以上,既然如此至少也應該擁有拿起筆翻譯的權利;
當然在這裡補充一句:很多持陰謀論者認為這是場炒作,來增加銷量;無稽之談,馮唐在與出版社籤訂協議的時候,拿的是稿費,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利益關係;故而,炒作一事,無論名利對馮唐都沒什麼好處;包括詩集下架也是出版社的自發行為;
馮唐的現代詩,即便是普通人想必也都有所耳聞,畢竟那句「春風十裡,不如你」實在是太火了,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出圈了;下文筆者貼另一首分享:
可遇不可求的事後海有樹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時此刻的雲二十來歲的你
至少馮唐本人創作的現代詩還不錯,有幾分味道在裡面;
03馮唐為什麼這樣翻譯
列舉幾個馮唐在《鏘鏘三人行》裡的解釋
原文: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It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鄭譯:世界對著它的愛人,摘下那浩瀚的面具。它變小了,小如一支歌,如一個永恆的吻。馮譯: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開褲襠綿長如舌吻,纖細如詩行。
詩的願意是泰戈爾將人與世界的關係擬成情人關係,要想窺見世界的真面貌,或者說是真正的擁抱、理解世界,必然要從下半身著手;例如張愛玲也曾說過:陰道是通往女人內心的捷徑;一個道理。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有必要這樣翻譯嗎?
這既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又是一個充滿個人風格的問題;
通常來看,鄭譯,更加趨近原文的逐字逐句,對待整體的意象架構有所欠缺;
馮譯的問題是,文本結構的個人化傾向,撕裂詩作原作者的個人形象;
04什麼才是詩歌?
想要弄清楚泰戈爾《飛鳥集》究竟怎樣翻譯好,就一定要「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弄清楚「詩歌」是什麼?如此才好表達出自身的見解:
朱光潛在《詩論》中談到:「詩是人生世相的返照」。從歷史和考古學來分析:詩是最早以文字為形式的藝術種類,尤其是在初民時代,詩更像是一種形式,將人類遇到值得留傳的人物事跡或是學問經驗,以詩的形式寫下來,其中帶有藝術性質的文字,如原始歌謠,隨著人類文明的演變,最終發展成詩歌;然而在詩的具體演變、創作上,由於地域文化的影響,產生了一定分歧;
首先是以我國為代表的東方文化:
《詩丶大序》(亦稱《毛詩大序》)記載: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其中,朱熹在《詩序》中也有進行補充:人生來就有情感,有情感便需要表達,有表達就有詩歌,最恰當的語言節奏和內在節奏,是最自然的下意識行為;
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夫既有欲矣,則不能無思;既有思矣,則不能無言;既有言矣,則言之所不能盡……
其次是以古希臘為代表的西方文化:
古希臘人將詩定義為「模仿的藝術」,其中「模仿」的對象可以是心理活動,也可以是自然現象,類似於「雕塑」「繪畫」類的「再現」藝術,最主要的功用也是「再現」外界事物的印象;後經亞里斯多德在《詩學》中,以「心理學」的角度進行重新分析:
事物本身縱然也許看起來令人產生不快,用最寫實的方法將它們再現於藝術,確實是我們高興的看到……
綜述,詩無非就是「表現」內在的情感,或是「再現」外來的印象的一種以「文字」為藝術的表現形式;
05怎樣譯詩才科學?
科學的譯詩和科學的創作都是一個偽命題,在藝術領域並不存在;從哲學角度,語言是思維(情感意志)的附庸,而文字是語言的附庸。如此,文字是思維(情感意志)附庸的附庸。此「附庸」和解?可參照西歐封建制度,即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足以道明文字與情感意志之間的隔閡有多巨大。
換句話說,就是「文字」的形式是絕對無法完整的表達出作者的思維想法;
但創作和譯詩所面臨的問題、難點卻不是一個:
1)創作是,文字與思想的差距;
2)譯詩是,文字與原作者思想的差距;自己通過文字領會到思想與原作者的差距;自己的思想與自己的文字的差距;
譯詩是一個更為複雜和難以評價的問題,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
不管是創作還是譯詩,都不存在複製的可能,都是主觀創作;
尤其是「譯詩」必須要充分認知這點,作為譯者所需要的翻譯的是原作者的思維想法而絕不僅僅是一字一句而已,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逐字句的翻譯是翻譯不出來偉大且富有人情味兒的作品的;不然要翻譯家做什麼,一個翻譯軟體就都搞定啦!
故而從詩歌的屬性和翻譯的主張上來看,馮唐是沒有任何問題,且是比較科學的;當然這是拋開所寫下的文字易惹其大多數人生氣的因素。在舉一例:
原文:Men are cruel,but Man is kind.鄭譯:獨夫們是兇暴的,但人民是善良的。馮譯:庸眾是殘酷的, 每個人是善良的。
無論如何,在原文之中是找不出「獨夫」的出處的,不管是逐字句的翻譯,還是延伸來講;而馮唐的「庸眾」至少是能夠完成邏輯自洽的;盲從的民眾是最為殘忍的!
06馮唐的譯詩就是好詩嗎?
在此,分析而出的是馮唐的翻譯權力和翻譯資格,以及最重要的翻譯理念,是沒有絲毫問題的,但是就翻譯作品的文本而言,至少是有待商榷的。
馮唐翻譯吃虧可能就吃虧在沒有別人翻譯的早了,要是他第一個這樣翻譯,也許泰戈爾留給我們的形象也就如此了,而非是鄭筆下的那個智性輕靈之美形象。馮唐筆下的《飛鳥集》太過充斥個人風格,用竇文濤在《鏘鏘三人行》裡的話說是:這詩怎麼譯的這麼「騷」?這個「騷」字用的就特別好,十分妥帖的形容道馮唐的特點;集合馮唐的翻譯主張來看,這個「騷」字沒什麼問題,就是在《飛鳥集》「閃了腰」!時也命也。不過最可惜的很多譯者空有腰,還閃不著!如此才是悲劇!
至於《飛鳥集》與其說是譯作,倒不如說是套作,來的得當!
誠然翻譯作品首先要考慮的就是原作者的思想主張,但這僅是思想層面上的相互貼近溝通,決不能落實到自己的筆頭上「自嗨」,當譯者領會到原作者的創作意圖時,還應考慮,或者說是綜合原作者的創作風格和習慣,再三推敲之後「漢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