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敝號近日推送了《老樹開新花:社工招男實習生是怕領導把持不住嗎》一文,引起了讀者較為廣泛的爭論。基於深化討論的考慮,本期我們推送Jarune Uwujaren於2014年8月14日在everydayfeminism網站上發表的題為「3 Reasons Why Internet Harassment Is Not 『Freedom of Speech』」的文章。全文由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工作系博士生陳安娜翻譯。
只要我願意,我現在就能走上街頭,走到一個陌生人跟前,威脅說要殺了他。
這不說明我真要去殺人,但只要我願意我就能這麼做,而不管這是否造成被我威脅的那個人感到不安全,或者造成那人以斥責回擊我。
我想,這種「只要我願意我就能說」的思維正是那些在網上隨意發言以捍衛權利的人們的主導思想。這些人什麼都說,死亡威脅、強姦威脅、憎恨言論,怎麼定義他們的言論性質隨你。
一個人只用上兩分鐘網,就可能看到我說的那些言論:嘲弄(trolling)、霸凌(bullying)、虛偽(insincere)及故意傷害他人的言論,還有其他人們線下不會當面講的話。
更重要的是,網上騷擾(online harassment)更多是影響了那些邊緣群體。一個恰當的例子是曾有一場由機器帳號偽造的推特運動(Twitter Campaign)蓄意地攻擊了女權主義者中的有色人種。
這些年來,我們見過太多的死亡威脅、自殺玩笑、種族歧視,它們像垃圾一樣傾倒在網絡的評論和提問區域。在匿名的掩護下人們發言更大膽,並對自己的肆意妄言失去敏感。
所以,人們站出來反對網絡騷擾(包括法律行動),對那些從來不把騷擾言論用在自己身上的騷擾者說,「嘲弄會帶來對抗(Trolls are going to troll),如果你不能面對這些對抗,你還是不要在網上說這些話了。」
這就是人們輕視網絡騷擾的問題所在:網上說的不會真發生,線下才會。
在推特帳號禁止了假帳號和機器人帳號後,網絡才真正被人類主導,他們對自己的言論負責,有能力用語言傷害別人,他們的網上發言跟在現實中一樣,說要殺了某人會使他們自身陷入不友好的對話氛圍。
網絡並非「去身化」(disembodied)的空間,它不是一個網上辱罵可以被接受而不用考慮後果的空間,或者不對辱罵承擔言論責任的空間。網絡與我們生活的其他部分一樣真實,一樣是有些話你不能隨意講。
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譯者註:1791年獲得通過,言論自由獲得保障)常常被用於為網絡騷擾做辯護,然而,第一修正案並沒有給予人們自由的韁繩使之在任何情況下對其他任何人說任何話。言論審查與考察一個人言論的後果,這兩者是有區別的。
那些聲稱使用壓迫性語言(例如污衊、厭女症)是他們的「權利」的人,我覺得他們最大的問題是恰恰站在了鼓勵言論自由的反面。
壓迫性語言是一個造成緘默的策略(a silencing tactic),用於讓發聲的女性閉嘴,讓有色人種閉嘴,讓性少數者閉嘴,讓殘障人士閉嘴,限制其他邊緣群體的自由表達。
這並不是說,富人、白人、體格健全者、異性戀、男人都是不反對網絡騷擾的。尤其當優勢群體持有不受歡迎的觀點,或者其行為不符社會規範時,他們一樣反對網絡騷擾。
但是我看到更多人捍衛他們使用f-word的權利——這裡的f-word是指講粗口,而非女性主義那個我傾向於使用的f-word(Feminism)。n-word也有兩種用法,一種是白人為了捍衛自身權利使用(譯者註:即黑人的蔑稱nigger)來諷刺種族主義,一種是用這個詞來闡明諷刺背後的含義。
總之,線上空間對待弱勢群體比對待優勢群體更不友好。換句話來說,線上空間正如線下任何地方一樣,都是對弱勢群體不友好的。
社交媒體是那些故事和聲音很少被主流媒體表達的人們的平臺,它是一個空間,讓邊緣群體可以傾聽彼此、傾訴、聯結彼此、圍繞影響自身的議題組織力量。
騷擾——沒人註冊網絡帳號是專門為了騷擾別人,但它的確威脅了自由表達。
沒人想要開啟一個關於自己遭受厭女言論的對話,卻接受到了一大堆她不想要的性關注和強姦威脅。沒人想要在推特傾訴他們在工作中經歷的種族歧視,卻被艾特了一大堆嘲弄的、想要他消聲的回覆。
人們或許會說,線上騷擾是你為自己在網絡公開發言所該付出的代價。但是,這種說辭跟黑人上街活該受到種族歧視的評論沒有絲毫分別。
網絡不是人們感到自己脆弱或者被暴露的唯一空間,網上的種族歧視、性別歧視以及其他一切形式的憎恨並不比其他形式的陌生人互動更讓人能自我保護。
幾十年前,一個叫Leo Traynor決定面見一個在過去兩年通過網絡和郵件跟蹤、騷擾和威脅他家庭的人。他寫了一篇關於這次會面的文章,說儘管這位騷擾者可能是相對無害的,但當他騷擾自己時,他不能確定這一點。Leo花了兩年時間擔憂自己的家庭安全,因為在地球的另一邊有個青少年已經在網絡上花了這麼多時間騷擾他。
當人們為騷擾辯護時,當人們進行網絡霸凌時,可能把自己視為無害的惡作劇者,但是被惡作劇、被辱罵的人並不知道騷擾者是個缺乏同理心的孩子,還是一個騷擾過後就會實施威脅行為的人。
就算每個在網上抹黑別人(spewing bile)的人完全無害,但事實是那些被騷擾的人,他們是有血有肉有感覺的人。
我們中的大多數長大後會懂得穿上褲頭,讓自己的皮肉能夠面對堅硬和冷漠的評論,然而,只有那些還堅定地信任人性的人,才能夠忍受這麼多的網上匿名辱罵。
坦白講,在網上寫文章就像是把詞彙扔進黑洞,我不能掌控這篇文章的影響,誰將看到它、誰將對這篇文章有反應、誰將作出回復,就算是文章發出去很久,我也不能準確知道。
相比較面對面跟眼前的人講話,我們更需要額外花費一些時間和思考預測我們的遣詞造句將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我不能想像那些在網上說出可怕的話的人,他們如何能夠在日常生活裡隨意口吐憎惡和抹黑之詞,激怒他們遇到的陌生人。
唯有當你把網上言辭當成面對面說話一樣是真實鮮活的,你才會更難以隨意說出騷擾的話。
但是當你匿名地、感覺自己是在對著一堆文本和像素講話時會怎樣?你很容易不帶情感地扔出一大堆無意義的話。人們很容易就把網上的憎惡之詞和騷擾當成一個遊戲、一次玩笑、一個有空玩手機的人幹的傻事。
然而不是這樣的。人們並沒有停止在網上表達真實想法,也沒有停止在網絡之外的世界表達真實想法。你以為他們只是打擾別人、傻乎乎、講句諷刺的話,而他們卻是說真的。
所以,面對那些在線上攻擊女權主義者的人或者網上任何一個人,你不必額外謹慎,正如同你當面跟別人講話時並不是危如累卵。
但是,一旦你將要在網上對他人說出毀滅性、傷害性的言論時,你要知道,正如在現實生活中一樣,你會被大聲斥責,會被斷然拒絕,你要承擔騷擾他人的後果。這就是公平。
那些主張反對或節制網絡騷擾言論的人們,他們並不會以言論審查為名,表達對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的異議或反對行為。
人們只不過是拒絕容忍對自身權利和人性的攻擊。
當抗議在線的、經常是匿名的、機器人偽造的騷擾者成為可能時,被騷擾者才更有可能保持人性。
只有活生生的人才會對網絡騷擾做出反應,表達不同意,感到被傷害,以及對更多人發出倡議,要求人們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都要對自己所說的話負責。
文獻來源:Jarune Uwujaren,3 Reasons Why Internet Harassment Is Not 『Freedom of Speech』, August 14, 2014,http://everydayfeminism.com/2014/08/internet-harassment-freedom-of-speech/ 社論譯介作品,歡迎個人轉發朋友圈,自媒體、媒體、機構轉載請申請授權,聯繫郵箱shelun2015@163.com,註明「機構名稱+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