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可以從當代人的當代思維出發,用通俗的語言去講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那些故事。
我們對通俗解讀古詩詞的這種狂熱,或許是因為長久以來我們與古詩詞之間的一種誤會。很多讀者都是自小便要背誦唐詩宋詞,幼小時候不得解,只覺得朗朗上口,憑著一生中的記憶力高光時刻跟著讀幾遍也就背下來了。開始上學後,多了理解。可是,很多時候,這種理解是為了在考試時能完美解答跟它們有關的試題。那時候,我們對古詩詞的了解無外乎解詞釋義,熟悉作者的流派以及得志還是不得志的中心思想,清楚浪漫主義抑或現實主義的歸屬等。我們將古詩詞放到了一個僵硬的框架裡,卻忽視了它們實際上是古時人物的一種語言表達,就像我們今天發朋友圈、寫微博一樣。
終於有一些人,有意無意中將古詩詞和他們的作者拉下神壇,再包裹上大眾傳播所需要的外衣,迅速就能收穫一批擁躉。他們解讀得正確還是錯誤,不得而知,但肯定是受讀者喜愛的。
也有人偏偏不愛這樣的熱鬧,就是要用嚴肅而且傳統的方式解讀古詩詞,比如王充閭和他的那套《詩外文章——文學、歷史、哲學的對話》。單看書的題目,就知道王充閭的解讀不是面向普羅大眾的,而是寫給同好的。王充閭對詩詞的解讀裡並沒有戲謔調侃的故事,更沒有那種因為揭露了偉大詩人B面生活的得意,儘管在今天這些才是最能博眼球的內容。一詩一篇,字裡行間,皆見他的嚴肅與認真。
柳宗元的《江雪》,王充閭為自己的那篇解讀取名為《遺世獨立》。如果按照我們已經熟悉的那種通俗解讀,定是要將柳宗元的生活故事寫個遍,再絮叨一番他的性格與為人,以及他與同朝詩人的朋友圈關係。可是王充閭就詩論詩,自始至終不失對詩人的尊重和敬意。
「詩人盛年貶謫蠻荒,壯志難酬,情懷抑鬱,遂以山水景物作為發洩滿腔悶氣的突破口,抒懷寄慨。」王充閭如是寫道。這幾句點評,言簡意賅到讓讀者會誤以為回到中學時代的詩歌理解。可是,仔細讀完全文就能意識到,王充閭並非不熟悉詩人的生平故事,只是不屑於用大眾化的敘事博關注。讀他的解讀,就像讀那些詩一樣,需要靜下心來,一字一句讀進去。王充閭的解讀裡,信息量十分豐富,引經據典,信手拈來。他不拘於一家之言,僅僅是柳宗元的一首《江雪》,他便列出了沈德潛、蘇東坡、徐增等人的評價。
這似乎又是該書作者的可愛之處,不屈於潮流,倔強地端著姿態,不討好,不取悅,將古詩詞從今天娛樂至死的大眾狂歡中盡力往回拉那麼一點點。這是知識分子的驕傲,不合群,但是守衛著自己難得的清醒。
在這套書的序言裡,王充閭誠懇寫道:「確信讀者諸君,手此一編,面對數百個文學、哲學、美學、心理學的課題,將會和作者一樣,從歷史邏輯、理論邏輯、實踐邏輯出發,同時經歷著直覺的體悟與理性的接引,靈魂交替著經受痛苦與陶醉的洗禮。」
王充閭對待古詩詞的態度,讓我們覺得我們好像再一次誤會了古詩詞。那些精緻且意蘊深長的表達裡,藏著濃得化不開的哲思,需要我們一點一點理解,而之前的那種快餐式解讀好像有些潦草膚淺了。
作者:江丹
編輯:任曉斐
實習生: 田曉月 潘文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