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莫
籍貫:新疆
民族:錫伯族
職業:作家/自由撰稿人/親子閱讀、自然教育推動者
曾於《南方都市報》深圳站「服役」十數年,歷任記者編輯,後任南方日報深圳記者站商旅版主編。
為國內多家雜誌、報紙撰寫旅遊美食類專欄;原創微信公眾號【廚娘手記】以美食、旅遊、閱讀等內容為主。
曾出版小說集《環佩叮噹》;旅遊美食書《跟著曉莫吃臺北》;《覓食香港》及《覓食澳門》。
清粥小菜,甚於奢靡
文:曉莫
有個朋友告訴我一個故事,她的一位發小成年後嫁去臺灣,十多年竟然從未在家中開過火。不是姑娘怠惰不肯入廚,乃因所居周邊到處都有類似「飯桌仔」的小館子,今天吃這家明天吃那家,物美價廉,甚至優於自家開火。十多年來就靠「吃街坊」就已經滿足一家大小的飯食之事。我等聽後,多嘖嘖稱奇。
對我們來說,下館子,到底是件事兒,怎可能日日為之?
記得舒國治在《臺北小吃札記》中也寫到關於臺北淡水的清粥小菜。
清粥小菜又一天
他說,淡水清粥小菜之迷人,恰在於它是「生活最起碼的、最不花哨的吃食」。因此,在「老派」的舒先生眼中,「開在大馬路邊,座位拘狹」的無名清粥小菜,恰是「小民度日的簡樸小鄉」風範,「曉乎此,切不可因河上夕陽、隔岸青山之浪漫而在尋覓飲食上忽略了簡陋門面的店家呢。」
雖然我之喜愛淡水並非因著無名氏的清粥小菜,卻在情感上找到與舒先生相似的況味。
按照港澳地方的說法,舒先生正是臺灣數得出排得上的「美食作家」。然而臺灣的食家很多時候與港澳的食家有很大區別,尤其舒先生年代的人,最愛的是尋常食物,念及的舊時情懷,是傳統中國文人墨客對簡單生活滋味的細緻體會。
無雞鴨也可,無魚肉也可,唯青菜豆腐不可少……
寡淡與否,跟生活的本質相關,不與具體的食物掛鈎。
我看舒先生的文字不多,常常在淡淡的描述中,將舒先生的文字理解為:吃飯,填飽肚子這回事,本身並不帶有高低貴賤之分,卻有親疏遠近之別。高級餐廳、豪華大餐、鮑參肚翅固然也是這個社會的另一個層面,但生活本身,就帶著隨處隨時吃小菜烹小鮮的閒情逸緻,跟細緻有關、跟情趣有關。
清粥小菜一餐,鮑參肚翅也可一餐。看似貴賤可分,但從人最本質的需求來講,都一樣填飽肚子。但話說白了,清粥小菜餐餐可有,鮑參肚翅卻不可日日啜食。人對物質的貪戀,一番飲食已見端倪。
將清粥小菜吃出津津有味者,或許才是真正的「生活家」。
我在臺北吃到的清粥小菜,已經不是舒先生的清粥小菜了。它更像是中式自助餐,已開始「被強調」環境、裝修、情調及菜式花樣的多寡。隔著大玻璃門戶望得到的燈影綽綽,甫走進「小李子清粥小菜」的門,就先被一個巨大的橢圓形自助餐檯震撼。臺上擺滿了起碼幾十種各類小菜,涼拌、熱炒、煮食、燉品……,冷熱皆有、葷素齊全,真真的讓人眼花繚亂。
一進門就可以看見「豪華」的小菜陣型,品種繁多讓人眼花
有清粥也有番薯粥,小鍋一鼎,供客人自取。
我素來對粥感覺一般。這一味過去不常出現在我的食譜上,通常北方將粥視為早餐的「定食」多過晚餐。晚餐或者宵夜吃粥,是到了南方學會的規矩。尤記得年少輕狂時,一眾人半夜裡從酒局子搖晃著出來,下半場直奔粥店,以期讓酒精損害的腸胃略得到一星半點的安撫。
喝得過頭的,吃下去的粥未幾就全數還給大地,現在想起來,真真不是一般的折墮,直要念上幾聲「罪過罪過」自我安慰一下才能過關。
有意思的是,靠海的人都講究吃粥。
記得當年曾經到訪廣東潮汕地方,當地人對粥不可謂沒有感情,一日三餐,總有一兩餐跟粥掛鈎。潮汕話裡頭管粥叫做「糜」,按照潮汕方言發音,跟妹妹的妹字相當接近,因此要學會潮汕話,得先把「阿妹,來碗粥」學定,方可把握潮汕方言的一些發音規律。
據說,潮汕人吃粥的習俗,乃因過去糧食不夠吃有關。少吃乾飯多煲粥食,成了一代代人傳承下來的日常食俗。事實上,有人考證過,潮汕人多愛粥,除了生活水平限制,還有一個重要的地域特徵所致:潮汕地方地處亞熱帶地區,氣候炎熱潮溼,人們每天大汗淋漓,常常食欲不振。吃白粥可以養胃氣、生津液,充飢解渴之外,還是養生必須。
而除了吃白粥,不少食材都可以入粥而饌,番薯、豬肉、牛肉、魚等等,呈現出一地的飲食風貌,透露一地的文化習俗,有意思得很。
廣府人也好粥,做法與潮州粥略有差別,任何一家可以「飲茶」的粵菜館子裡,菜乾豬肺、白果、鹹雞鹹骨、魚片、豬潤豬腸……,花樣繁複,豐儉由人。
可廣府人吃粥,畢竟是作為「點心」的搭配之物,而潮汕人的粥,總是跟「正餐」掛鈎的,兩者有很大的區別。
比較起來,臺灣清粥小菜的吃法,就更接近潮汕的吃法。潮汕人吃白粥,必要配雜鹹,所為雜鹹包括各式潮汕土產小菜,烏橄欖、豆醬炒麻葉、橄欖菜、炒蜆、菜脯、鹹蝦、煮過晾涼吃的魚類等等,甚至有些專門為食粥而制的小炒,炸普寧布包豆腐、滷味、排骨燉菜……,發展到後來,要吃一次潮州粥,反而不是個單純的事兒,而是需要搭配各種小菜,才是一餐正式的「粥餐」。
這一點也跟臺灣很像。
如舒先生文中寫道:既是早飯小肆,滷豆腐絕對有,菜脯蛋亦是,煎魚常有肉卿仔;但我最多吃的,則是它的多款炒青菜……我每次吃它常想起三十年前劉震慰寫潮州人烹製地瓜葉,先在開水中一鍋,再漂上四五次水,以除去些番薯藤的青腥味,再剁如一團綠絨,放入雞湯裡煮……
在舒先生的文章裡,可以隱隱地透露出臺灣清粥小菜吃法上與潮汕地方的相似。也因此也約略地透露出,清粥小菜要想吃出不尋常的味道感覺,粥少不得是精心而「糜」的,小菜更加是要拿最佳配角獎的。
我在小李子清粥小菜店裡,也依稀吃出了熟悉的味道。
店裡人不多,也不少,簡單的一餐讓人暖胃暖心
圍著碩大的「自助餐檯」轉了一圈,挑中了幾味,都是熟悉的食材熟悉的做法。生醃絲蚌,廣東白話叫做絲蚌或者雪蚌,記得上海人管這東西叫做「毛蚶」。一顆一元人民幣硬幣的大小,堅硬而條紋刻劃的殼,打開來淌出來的汁水血般鮮紅濃鬱。
這種生醃絲蚌也是典型的潮汕吃法,絲蚌簡單飛水後,以醋蒜椒絲等味醃製,也有說法是直接生醃。絲蚌要醃很久才入味,但入味後酸中帶鮮,很是誘人,也很下飯。被稱為「重口味」代言人的我,常常一碟絲蚌就一碗粥,呼啦啦吃下去感覺特別舒爽。有個朋友還教給我,以一枚一元硬幣在絲蚌的根部一撬,就很容易打開了。
看看,貪吃鬼們總是有各種竅門。實際上我還聽說,不打開的蚌殼類海鮮,最好別吃呢!
真吃起來,哪管得了那麼許多。
有意思的是,臺灣的清粥小菜,總備有一味滷肉,或者叫做爌肉。跟我們的紅燒肉一個造型,燉得皮爛肉化,入口汁香味濃。我不是很愛吃豬肉,但也忍不住下箸嘗了一筷子。
五碟小菜、一鍋番薯粥,這樣的一餐,已經夠兩人在微涼的秋夜,當成很好的一頓飯來吃了。
清粥小菜也可以開兩層樓,足見這種餐飲業態在臺北相當有市場
吃完,夜色旖旎,順著復興南路一直閒散散地散步。臺北是個有意思的城市,遠處的101大樓燈火輝煌,近處街區的低矮樓房則明明暗暗。
清粥小菜的奢靡感,漸漸升騰起來。
臺灣朋友感嘆說,這一頓飯,吃得是挺舒服的。
小李子清粥小菜
地址:臺北大安區復興南路二段142-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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