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農村的記憶:那些並不遙遠的往事,是一部農村生活改變史

2020-12-13 村裏白哥黑嫂

又到一年豫北麥季,地邊跑著玩耍的孩子,如小猴子般的孩子們總是不能安生,他們在田間地頭不停奔跑,釋放著自己幼小身體裡那旺盛的精力。大人們坐在地頭,看著耩麥機在地裡來回奔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孩子們跑累了,坐在地頭休息,大人則會點著一根煙,說一些過去的事。說過去麥時的複雜和艱難,因為耩麥和收秋是連在一起的,將秋天的莊稼收穫,再將麥子地裡,所以這個時間會持續一個月。

 這一個月時間,是過去農民最辛苦的時間,沒日沒夜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大人講得認真,孩童聽得驚詫,他們完全無法明白什麼叫「刮壟」、「拉樓」、「拉礅子」,在他們看來,家裡大人在講一個遙遠到遠古的故事。

但他們並不明白,這些勞作方式都發生在二十年前,剛剛一代人的時間。一代人的時間,孩童們已經不知道過去是怎麼勞作了,並不是他們善於遺忘,而是他們根本沒有見過,同時也根本想不到。

關於耩麥的記憶,首先從收秋開始。

Ⅰ:忙碌從收秋開始

豫北這邊的農村,種麥首先從清理地裡的棉花開始。過去秋天這一季大多種棉花。這是當時人們的主要經濟來源,家家戶戶都種。棉花能賣錢,棉籽能榨油,棉杆能燒火做飯,可以說全身都是寶。

棉花雖好,但種植卻不容易,太纏手,太忙人了。

到了秋天時,棉花杆上尚有沒有綻開的「花桃」,但是時間已經到了,必須要把這些東西清出地,要不然就會耽誤種麥子。有的會用拔,就是用手生生的向外拔這些棉花杆,有的則是用「撅頭」挖。

不管是拔還是挖,這都只是第一步。放倒的棉花杆被一捆捆擺放在地裡,然後用和板車向外拉,由於上面還有花桃,所以需要擺放在某個地方,還要散開擺放,好在後面的時間把上面那些剩餘的花桃給收穫。

棉花杆拉出去後,地就算是清場了。這時候大多都會把家裡積攢的糞拉到地裡,人人家裡都有糞,因為當時人人家裡都有個糞坑,平時填些草進去,家裡的刷鍋水、髒東西都會倒進去,使其糞,好到秋天上地。

拉糞是件辛苦活,當家裡大人在地裡忙碌時,這些活大多會讓小孩子幹。小孩子總是千方百計去逃避,但惹急眼的大人會怒而出手,一頓胖揍下來,孩子們如剛被上套的小驢般不情不願去拉糞。拉到地裡後滿頭大汗,心疼得地裡忙碌的娘直嘆氣,偷眼看爹,想說什麼,但又沒敢說出來,只好再一次低頭幹活。

那時候也並不是全上糞,也是有化肥的,但基本不用複合肥,家家戶戶都是尿素配磷肥。

把糞撒進地裡後就可以鬆一口氣了,因為這個時候不能著急撒化肥,需要「等車」。

Ⅱ:犁地的等待

這裡的等車不是等公交車,是等耕地的車來給自己家耕地,當時車不多,有的人家著急,只好用牛或者騾子犁地,有些精明的人家買了小拖拉機,自己犁自己家的地,也就少了一項給人家犁地錢的支出。但大多數都是等人家的「50」車來犁地。

黑嫂對這些等車過程的記憶非常深,因為小時候我經常去找車,也會等車,那是永遠刻在內心深處的記憶。

為什麼要找車?為什麼要等車?因為車少地多。一個村裡能有一輛這樣的車就不錯了,但一個村裡有很多地,都等著犁,都著急想把自己家麥子早點進地裡,為了公平,只好排隊。

等車是件很惱人的活,因為這個等車犁地是不分白天和黑夜的,常常是一等就大半個晚上。但我小時候為什麼會喜歡去等車呢?因為等車者眾多,人們會在等的時候說些閒話,講點故事,或者是稀罕事。如今想來,我這對萬事好奇的性格,應該就是那個時候培養起來的。

但也並不是老講故事和說神秘事件,有些就是開玩笑,半葷不素的,因為等車的有男有女,起這種頭的大多是男人,對著叫嫂子的女人開玩笑。

自己沒有說完,倒先笑了。嫂子不笑,不笑拉倒。嫂子罵人,越罵越笑。嫂子打人,打是親罵是愛。總之讓嫂子沒辦法。

這是農村一種特殊存在的現象,看似粗俗,卻是生活。

當然了,有些玩笑話孩子們是不能聽的,開玩笑也要看誰在場,假如是有小姑娘在,那麼是怎麼樣也不能亂說話的。萬一正說著,孩子喊一聲大爺,這臉跟哪兒擱?

農村人最講究個禮數,你要不講禮數,會被人罵扒灰頭的。

秋季麥持續時間長,有時候就是等車等得時間長。輪到自己家後,領著車到地裡,把化肥撒進去,地終於被犁了起來,不要以為秋忙過去了,事實上才剛剛開始。

Ⅲ:關於耩麥的記憶

那時候麥,一切都是人工,同時這個時候也是村裡人互相幫忙的時候。

首先需要「刮壟」,也就是打壟,不能遍地亂種,得把地整成一壟一壟的,那時候全是人工,就靠人用工具一下一下把土刮起來,這個工具在我們這邊叫「刮板」。這是個極為煩人的活,因為慢,幹不出活,而且還特別累人,主要累腰和胳膊。

一塊地幾畝,全靠這樣人工一下一下向上刮,工作量非常大。村裡人都是互相幫忙,誰家的刮完了就會去鄰居家地裡幫著刮,大家都是這樣,你幫我,我幫你。

那時候可不說我幫你你得給我多少工錢,那時候可不提錢,連飯也不吃。刮完後各自回家吃飯,吃完飯還得準備呢。

「耩麥」應該是個方言,這個字讀「jiang」。但是,這個並不是現代才發明的,明朝宋應星在《天工開物·攻麥》中就有記載,但他是把種麥那個工具叫成「耩」的:

並列兩鐵於橫木之上,其具北方曰耩。耩中間盛一小鬥貯麥種於內,其鬥底空梅花眼……

所以,早在古代時,人們就已經這樣說了,只不過現代把這個工具叫成了「樓」,把種麥說成了耩麥。這個耩麥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活,因為那時候都是人工拉,一個人在後面扶著「樓」,樓裡裝上麥種,前面是五、六個人套著繩子拉。

一家也不會有五六個勞動力,所以這又是個相互幫忙的活,你幫我拉,我幫你拉,相互幫忙。

完後就算完了嗎?並不算完,還要「拉礅子」。這是個什麼東西呢?就是三個圓石頭,中間有孔,中間有根橫木從三塊石頭中間穿過,人在前面用繩子拉,三塊圓形石頭在後面把麥翻起的土壓實,主要是為了讓土和種子充分結合,使土把麥種覆蓋完整。這個活一般都是孩子幹,黑嫂小時候年年幹這個活,雖然這個活並不費事,但我挺討厭的,因為這讓我感覺自己像頭驢。

這些做完後還需要澆地,如此過後,才算正式結束耩麥,每年持續時間都會在一個月左右,年年如此,循環往復。

 如今,收秋耩麥再不復過去的模樣。地裡莊稼直接被收割機收走,過去是人等車,現在是車等人,犁地車進地犁好耙勻,播種機直接進地。人坐在地頭看著就行。

過去持續一個月的秋季忙碌,現在一天就可以完成。而這一切的轉變,只不過過去了短短二十幾年時間,一代人的時間,終結了過去幾千年的原始勞作方式。有人說過去是很苦,現在是很甜。但苦有苦的幸福,甜有甜的傷感。

我懷念以前的慢節奏生活,可我一點都不懷念過去的勞作方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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