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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底,臺北劍潭召開了一個英語教學研討會,這是個全臺最大的年度英語教學盛事。在一連三天的會議裡,來自全臺各地的學者專家與從業人員近千名出席,並有數十位來自世界各地的學者受邀參與。
在大會的晚宴上,我與兩位日本學者同桌而食,除了延續會議的英語教學話題之外,也在輕鬆的氣氛下談天說地,聊聊兩地的風土民情。
我們吃的是中餐美食,我不經意地注意到,餐桌上部分食材的英文竟帶著濃濃的日文味。作為前菜之一的海帶芽(wakame)來自日文的「若布」,港式腊味蘿蔔糕裡的蘿蔔(dai-kon)來自日文的「大根」。菌菇白果雞湯裡的香菇(shiitake)來自日文的「椎茸」,金針菇(enokitake)來自日文的「榎茸」,白果(ginkgo)則來自早期日文的「銀果」(ginkyō,現作ginnan)。蟹粉海鮮豆腐煲的豆腐(tofu)直接借自日文,就連一旁調味的醬油(soysauce),也是日文shōyu轉變而來。
當然,這大根、銀果、豆腐、醬油的日文,最終都來自中文。然而證據顯示,英文卻略過源頭的中文,直接向日文借用,讓我頗感無奈。
我向一旁的日本學者分享我的發現,他們看似瞭然於胸,卻以日本人一貫的客套,對我的觀察露出略感驚訝之色。我跟他們說,數百年來日文詞彙對英文的貢獻顯著,近年來依舊持續不斷,不只日本飲食如此,連社會現象和流行文化都是。我問他們,日本文化裡到底有什麼神奇的元素,讓英語人士這麼著迷,讓英文這麼樂於吸收?他們只點頭微笑,卻靜默不答。
我說,我研究英文裡的中文詞彙多年,發現英文權威詞典收錄、有案可考的,再怎麼算都不超過500個。近來我開始調整研究方向,嘗試著去了解英文裡的日文詞彙,結果表明,與中文相較竟有數倍之譜。兩位日本學者依舊點頭微笑,低調靜聽。
我接著說,神戶牛、松阪牛等昂貴高端的「和牛」,英文不按字面翻成Japanesebeef(日本牛肉),卻直接以日文音譯成Wagyu,實在讓人好奇。我繼續說,幾年前的臺北國際牛肉麵節曾經鬧出翻譯風波,主辦單位把牛肉麵音譯為newrowmian,卻慘遭各界訕笑撻伐,批為不倫不類,說要改成beefnoodles才可。我問,倘若東京舉行拉麵節,拉麵的英文用音譯的ramen會有人質疑嗎?會有人堅持非用意譯的hand-pullednoodles不可嗎?我自顧自地講,似乎越講越激動。
唉,這實在令人感慨!英語人士以引介日本事物、音譯日文詞彙為時尚,日本人也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相形之下,我們中國人卻老覺得音譯沒學問,老外也不會懂,一定要在英文裡反覆推敲,方能彰顯自己的學問。食物音譯是國際慣例,我們卻扭扭捏捏,缺乏自信,總想迎合老外,自廢武功。會議結束後幾天,舉世知名的牛津詞典(OxfordDictionaries)公布了2015年度詞彙(WordoftheYear),位居榜首的,破天荒不是個英文單詞,而是個「笑到噴淚」的表情符號(emoji)。網絡上表情符號的出現與流行,日本人貢獻良多,表情符號的英文單詞emoji,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日文詞彙,音譯自「繪文字」。日文把「表情符號」的英文音譯為emoji,大大方方,英文不以原有的smiley和emoticon為滿足,一樣樂於吸收這個外來成分。相形之下,我們中國人「甲骨文」的英譯卻冗長拗口,長久以來用的多是oraclebonescript(神諭骨文字、佔卜骨文字)。倘若有人把「甲骨文」的英文音譯成jiaguwen,不曉得有多少民眾要笑掉大牙、有多少媒體會加以調侃痛批?
為什麼如此?這其中牽涉到的因素頗為複雜,可能有語言的,有歷史的,有文化的,有經濟的,難以一言道盡。
日本的文字源自中國,日本的語言文化受中國的影響至深,而今卻青出於藍。看看日文,想想中文。日文能,我們中文何時能?
(作者為臺灣東吳大學英文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