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老子還是莊子,「道」這個概念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存在,我們這次專門說一下「道不可言」這個說法。
老子與莊子都主張道不可言。《老子》一章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五十六章說:「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這些說法雖然簡略,但從老子關於道的基本主張看,可以理解為此世的語言能力有限,不足以表述無限的道。
老子以幽冥恍惚之「模糊詞」 描述道體,實際上也是「道不可言」的一種婉轉表達。可是,道既然不可以用語言表達,那麼是不是應該絕對沉默?有沒有一種比較好的言說方式?有沒有一種能夠表達道的語言,也即類似「真知」那樣的「真言」?
《老子》八十一章說:「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 似乎暗示有一種比較好的「言」,那就是不美不辯的「言」, 但不美不辯之言優越性在哪裡?這種言是否能在某種意義上表達道,配得上自然世界的語言?老子沒有明說。
相比較而言,莊子對「道與言」的關係說得比較多。尋常語言為何不能表達自然本真世界?是否存在一種能夠表達自然本真世界的語言,也即相應於真知的那種真言?如果有,這種語言是什麼?語言問題是莊子道論的一個重要部分。這個問題的實質,是從語言活動的角度,揭示人與「新世界」匯合的途徑。
關於道不可言,莊子多次說到。如《秋水》篇河伯與海神的長篇對話中也能得到這樣的意思:語言只能表述有形世界裡較粗顯的部分,不能表達較精微的部分,更不能表達無形的世界,無形世界就是道。道不可言是因為語言的能力有限,不能表達精微幽深的事物,更不能表達超驗的事物。
但在《知北遊》篇,道不可言似乎不是這個意思。不能用語言表述道不是能力夠不夠的問題,而是另外的問題。 此篇第一章寫一個叫「知」的人北遊於玄水,向無為請、 狂屈、黃帝三個人問道,無為謂根本不回答,狂屈想回答,結果想不起來應該怎樣說,只有黃帝明確地回答了什麼是道。
他說:「無思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道,無從無道始得道。」但是「知」接著問:現在我和你知道什麼是道,無為謂和狂屈不知道,那麼誰是正確的呢?黃帝的回答非常耐人尋味:
彼無為謂真是也,狂屈似之;我與汝終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聖人行不言之 教。……
這就是說,一言不發才是正確的,或者說是知「道」的,用語言說出來反而是不知「道」。這裡的問題似乎是,相信用語言可以說出什麼是道,這個態度本身就背離了道。「道不可言」似乎主要不是關乎語言的能力問題,因為即使能用語言相當準確地說出什麼是道,道在本質上仍是不可言的。
《知北遊》篇說的是莊子道論中「道不可言」的比較深一層的意思。「道不可言」主要不是因為語言表述力量有 限,不能深入於幽微無形之境,而是因為言說這件事本身就與道矛盾。道就是不能用語言去說,說得再好也不行,因為確信道可以言說這個態度本身就背離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