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作為宋代文人的傑出代表,不僅文章獨步天下,對詩詞歌賦,書法繪畫也樣樣精通。然而,這樣一個博學多才的政治家,卻命途多舛,一生鬱郁不得志。
他的人生中最要命的便是那場「烏臺詩案」,因為一封《湖州謝表》,被政敵有心利用,導致蘇軾直接獲罪下獄,還連累了一眾親朋好友。
最後,因為有國法「不殺士大夫」,以及王安石和高太后的求情,他得以免除一死,但活罪難逃,被貶黃州。這次文字獄一案,直接導致弟弟蘇轍被貶筠州(今江西),蘇門四才子也隨之消散,然而,受牽連的20多個罪犯中,唯有好友王鞏被貶的地方最遠且最偏——古人稱之為「蠻荒之地」的嶺南。
朋友何其無辜受此貶謫,這使蘇軾內心十分愧疚,他說:「茲行我累君,乃反得安宅」。元豐四年(1081),蘇軾作《次韻和王鞏六首》,其一云:
欲結千年實,先摧二月花。故教窮到骨,要使壽無涯。久已逃天網,何而服日華。賓州在何處?為子上棲霞。
王鞏在嶺南賓州期間,蘇軾與他書信往來密切。
嶺南瘴氣逼人,蘇軾擔心王鞏受不了,建議他用「摩腳心法」對付瘴氣,還勸他少飲酒,調節飲食,鼓勵他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會時來運轉。而遠他鄉的王鞏為了安慰蘇軾,則給他回信大談道家長生之術,說自己正在賓州修行。
蘇東坡很喜歡廣西的丹砂等特產,便從黃州致信對友人說:「桂砂如不難得,致十餘兩尤佳。」
除此之外,他們還交流詩詞書法和繪畫心得,並時常討論國事,交流政見,兩名落拓名士「居廟堂之高而憂其民,處江湖之遠而憂其君」的赤子之心,可見一斑。
由此可見,二人情同手足,親密之情溢於言表。
但對於朋友的愧疚之情,蘇軾一直難以忘懷。後來他給王鞏的詩集編序,《王定國詩集敘》中說:
「今定國以餘故得罪,貶海上五年,一子死貶所,一子死於家,定國亦幾病死。餘意其怨我甚,不敢以書相聞。」
公元1083年,王鞏奉旨北歸,得以宴請蘇軾,二人有幸重逢。蘇軾發現雖遭此一貶,王鞏不但沒有尋常謫官那種落拓的容貌,還容顏煥發,神色更甚於之前。不由疑惑,「定國坐坡累謫賓州,瘴煙窟裡五年,面如紅玉」。逆境之中,王鞏依然豁達開朗,可見心態非常人所不及。但是,東坡卻非常想知道究竟是何緣由使好友如此開明?
王鞏笑了笑,不置與否,叫出柔奴為蘇軾獻歌。只見美人輕抱琵琶半遮面,慢啟朱唇,歌聲嫋嫋,分外悅耳。東坡以前也見識過柔奴的才藝,如今也覺得她比之前更美麗了,才藝更精進了,更是疑惑難道賓州水土這樣養人麼?
於是,蘇軾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試探地問柔奴:「嶺南應是不好?」柔奴順口答以「此心安處,便是吾鄉」。蘇軾聽後,深受感動,沒想到這樣一個弱女子竟能脫口說出如此豁達之語,於是對她大為讚賞,立刻填詞贈她,這首詞便是《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萬裡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原來,王鞏獲罪被貶時,家奴歌女紛紛散去,唯有柔奴一人願意陪伴王鞏共赴賓州。這和當日蘇軾被貶黃州一樣,只有王昭雲一人不忍離去。自古以來,嶺南窮鄉僻壤,瘴氣橫生,柔奴明知此地險惡,卻還是願意和王定國同甘共苦,其心可鑑。
王鞏與柔奴二人一起在賓州生活了三年多,兩人惺惺相惜。王鞏潑墨吟詩,訪古問道,柔奴則歌聲相伴,溫柔慰藉。兩人於逆境中,相互鼓勵,催促奮發。
只有心情愉悅,才會使人精神煥發,越變越年輕。因此東坡才會感覺二人紅光滿面。
據記載,這位柔奴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音律歌舞方面也有較高的造詣,而且她醫術高明,十分同情社會底層弱者,常常親自上山採藥,以其一身醫道救治嶺南百姓,被嶺南人民奉為「神醫」。
古往今來,柔奴是唯一一位被譽為女神醫的家姬。
柔奴說的那句「此心安處是吾鄉」,其實並不是首創,唐代詩人白居易有詩云:「無論海角於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由此可見柔奴知書達禮,才思敏捷。
自蘇軾《定風波》一詞傳開後,「點酥娘」柔奴的名聲便為人所知,而王定國與她的戀情也成為人們口口相傳的經典愛情故事。但是,人們更欽佩的如此小女子的豁達開朗,這對後來蘇軾流落儋州時的曠達也做了一種鋪墊。
如今,我們再聽到「此心安處是吾鄉」是不是總有一種莫名的情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