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來的只有斯洛維尼亞人以及他們的領袖科羅舍茨神父,他被任命為首相。斯洛維尼亞人是一群不易激動的理智之人,他們比他們的同胞有更好的和平生活的機會。克羅埃西亞人和塞爾維亞人的很多衝突根源在於他們有相同的語言,因此,塞爾維亞官員能夠被派去管理克羅埃西亞地區。但是斯洛維尼亞語和塞爾維亞-克羅埃西亞語非常不同,所以斯洛維尼亞人只能由自己人和平地治理。塞爾維亞人本來應該認識到斯洛維尼亞人和克羅埃西亞人不同,他們沒有那樣的機會主義者性格,所以他們能夠被信任自治。但是教會安排給斯洛維尼亞人一位不符合他們標準的領導。
安東·科羅舍茨曾經是匈牙利最後一任皇后齊塔皇后的告解神父,他是哈布斯堡培養出來的嚴肅保守的天主教教徒的典型代表。他的靈魂因此看不見古老的和現代的世界呈現出的基本問題,而是匆匆走進一種禮儀纏身的資本主義19世紀斷檔期,它與現實沒有任何關係。這使他成為一個政治密謀的老手,一個令人討厭的麻煩政客。他回應動亂時期挑戰的愚蠢習慣就是將國家的所有弊端都歸咎於共產主義者、猶太人、共濟會成員發動的革命運動。但是,南斯拉夫的共產主義者很少;克羅埃西亞和斯洛維尼亞實際上沒有共濟會成員,而塞爾維亞是世界上唯一的共濟會保守力量聚集的地方。碰巧在亞歷山大·奧布倫諾維奇在位期間,貝爾格勒共濟會分會的領袖是一個支持奧地利、反對民主的政治家,他將貝爾格勒分會變成同維也納、布達佩斯分會密謀的中心,在那個時候,所有富有進步的同情心的共濟會成員都退出了,再也沒有重新加入。
科羅舍茨對南斯拉夫政治的所有幹預都處於這一層次,因此在這場危機中,他證明了自己沒有能力領導這個國家,這一點都不令人驚訝。他的失敗導致國王只剩下最後一條路可走:聽從拉迪奇的建議,確立軍事獨裁。1929年1月,六個月的騷亂之後,他解散了議會,任命薩科維奇將軍為首相,首相只對國王負責,不對代表負責。這完全違背了卡拉喬治維奇的傳統,因為它侵犯了憲法,而這個王朝一直是立憲制的捍衛者。國王狹隘、強烈地關注著自己的王位,他一定知道從決定專制地使用權力的那一刻起,他在自己權力的根基上就放上了一把斧頭,而且薩科維奇將軍不能做任何事來修復這一損害。
拉迪奇的性格本質上反覆無常,其中一個證據就是他建議國王將他自己和這個國家託付給這個不出名的人。薩科維奇那可敬但不傑出的軍事生涯沒能給他帶來聲望,而且,他是一個對政治陰謀滿懷熱情的人,完全不知道任何政治原則。然而,他是國王的完美工具。有人說,拉迪奇提議他成為獨裁者,只是為了使他顯露出他的低效和空虛;這種迂迴的風格確實可能是拉迪奇的特點。薩科維奇完全不知所措,只能聽從國王。南斯拉夫事務在一段時間裡表面上得到了改善,因為獨裁使很多必要的改革生效了——很多與公共事業有關,由於地區及個人的反對,它們過去在國民議會被擱置。
在之前的十年裡,議會只通過了一百一十條法規。國王和薩科維奇在十二個月內通過了一百一十八條法規和五百三十五條次要法令,它們大部分都符合人民願望。他們也頒布了新的刑法和民法。然後,針對獨裁的天罰降臨在國王身上,讓他無法動彈。獨裁者抓緊權力,權力屈服於他,因為議會不能解決那些讓人民煩惱的基本問題。但是議會之所以不能完成任務,僅僅是因為人類的頭腦還沒有發現這些問題的解決方法。其他小問題可能是故意沒有完成,因為個人、階層或者地區發現「現狀」對他們有利。但是沒有人能夠隱瞞戰爭、貧困之類大問題的解決方法,因為一個特別複雜的想法的存在——例如一個複雜問題的解決方法——一定不可能被保密,因為它肯定是眾多思想活躍的人日積月累的思索的結果。一個人不可能獨自想出這樣的解決方法,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差異範圍非常小,尤其在頂層。
一個獨裁者可能擁有一個鄉村傻瓜沒有的主意,但是極其不可能出現的情況是,一個獨裁者能夠有一個想法,而一群被選舉出來的人沒有過相似的想法,尤其考慮到其中一些人必然智力卓越,因為智力在競爭中很有用處。南斯拉夫主要的問題在於貧困及其擁有不同文化的人群間的敵對狀態。當國王處理了那些能夠用一個堅定清楚的籤名解決的拖欠工作後,他就開始面對這些問題,進而意識到他並不能比國民議會更好地解決它們。他做了幾個英勇的嘗試。為了解決經濟問題,他嘗試發展國家工業,但是好運沒有眷顧他,因為世界範圍的經濟蕭條始於1929年秋天。
無論如何,南斯拉夫主要是一個農業國家,除非他找到了為什麼全世界拒絕為他的食物支付好價格的答案,它才能變得繁榮。他也採取過一些措施化解國民之間的敵意,這些措施顯示他是一個非常奇怪、迂腐又教條的人,在道德方面認真,在思維方面幼稚,而且在那個時候,他非常絕望和孤獨。這個問題錯綜複雜。它源於一個國家內部包含了兩種斯拉夫人:一種斯拉夫人繼承了拜佔庭的文化傳統和東正教的原始基督教教義,而且由於科索沃戰敗和隨後的五百年奴役,他們的思想中滲透著關於生命的悲劇觀念;另一種斯拉夫人受奧地利影響,被融進西方的資本主義系統,精神上被羅馬天主教統治,他們的格調來自一次其他斯拉夫人沒有經歷過的文藝復興,這段經歷雖然讓他們不安,但不是悲劇。這兩群人的差異就像豹子和猞猁,為了使他們和好,國王實施了一些措施,但是它們簡單得讓人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