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貨17.14
【原文】 子曰:「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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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種解讀,將「道聽而塗說」,簡化為「道聽途說」。
【譯文】 孔子說:「把在道路上聽來的東西四處傳播,這是背棄道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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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上「聽」、途上「說」,未對「聽」加以甄別與獨立判斷,便隨口對人「說」,本身是有背於德,修德亦應予以摒棄。對此,戴望釋曰:「入乎耳,出乎口,無著乎心,是棄德言也。」
「道聽途說」,是一種「病」,其病之癥結在於「德之棄。」如此,孔子之論,表對「道聽」之內容,須以「事實」為依據,經己之縝密之審查與判斷而明辨是非、真假、善惡。勸誡弟子及世人:未經審查的,不能「聽」則信,更不能「聽」則「說」,如此,「聽」與「說」,皆務必秉持「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原則,切忌妄聽、妄言,以此養成獨立思考、判斷是非之能力,是為養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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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而言:
第一,孔子在本節中指出了君子在修身進德,提高自己道德品質和人生境界中,必須努力摒棄與力戒「道聽塗說」之弊病, 嚴格按照「禮」來規範自己的言行,常檢查自己是否做到「聽思聰」、「言思忠」,真正踐行「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原則,切忌妄聽、妄言,從而增強自己鑑別或甄別是非之能力,這是君子德性修養中必要的「知」。
第二,何謂「道聽」?何謂「塗說」?按照錢穆先生之解,「道聽,聽之易。塗說,說之易。入於耳,即出於口,不內入於心,縱聞善言,亦不為己有。」簡要地說,就是對於聽到的,未經深入地分析和甄別其真偽,也不知所聽的是否可靠確實,就糊裡糊塗地,隨所聽之加以言說、傳播,或許最後導致以訛傳訛,謬誤流傳,謠言四起,蠱惑人心,造成真假、善惡難辨。如此所為,是棄德之為,如此為的人,則是棄德之人。如是,道聽、途說,實乃是未經過「禮」之檢討與審查,經過心智而認真核實和求證之後的「言語」。
第三,孔子認為,「知者不惑」,而「道聽而塗說」所存在的一個根本問題,就是缺乏「知」的環節來對所「聽」的內容進行考證,對要傳說的內容進行選擇。一句話,就是未能對所聽的加以澄明,對要言說出去的未加篩選,純粹被「聽」的東西蠱惑,而未加以解構,對之加以透視和診斷,進而不負責任隨意出口。對此等簡單化的「聽」與「說」的關係,孔子提升到一個人的德性修養高度加以批評。
第四,謠言止於智者。孔子提出「道聽塗說」為「德之棄」,是以「道聽」非「正言」為前提的。如此警示世人凡「道聽」之,未經「深入求證,不能胡亂相信傳聞」(南懷瑾),從而養成「求真務實」之好的作風。
第五,孔子強調「道聽而塗說」,乃是「德之棄」,其旨意在於表達德必由內心修而後成,必須做到「反體之於我心,潛修密詣,深造而默成之,始得為己之德」,這才是修德之正道。如此表明,任何「道聽而塗說者」,「其德終無可成」(錢穆)
第六,「道聽而塗說」,既然與人之修德相悖,是德修之人必須革除的習慣與作風,那麼,孔子無疑對「道聽而塗說」者,乃至以探聽他者隱私,傳播與塗說道聽為生活之樂趣的卑鄙頑劣之小人行徑予以了批判。
總之,孔子強調德修必須戒絕「道聽而塗說」之弊,真正做到以「禮」為根本標準,嚴格審視和檢查自我之「聽思聰」、「言思忠」,進而反身入心,虔敬修行,唯有如此,才是修德之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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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解讀:
【譯文】 孔子說:「學『聖賢之道』一知半解,還斷章取義,曲解篡改而說的人,是缺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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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其實就是「學」,「道聽」即是「道學」,「道學」之本,即是「聖賢之道」。如此,聽到的、所學的是「道」之正「言」,屬「先王之道」,而從其口中「說」卻經過篡改、曲解之「言」,於是,在所「聽」、所「學」與其所「說」之間,加了一個「塗」,如此,語義發生了「質變」,說者已是故意扭曲了所「聽」、所「學」之內容,致使是非顛倒、黑白混淆、善惡難辨,以此誤導世人。此等人,即是聽好說壞、聽正說邪、聽善說惡,如此,故意使壞搬弄是非、混淆黑白、顛倒善惡,之人,孔子認為此類人是「德之棄」,即缺德的人。
孔子所言「道聽而塗說」者,究其使之而言,即是傳播有悖於「仁德」之「歪理邪說」的人。此種人,於世之仁德建設,百害無一利。孔子批判並深惡之,斥之為「德之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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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而言:
第一,孔子之論:「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是對「道聽而塗說」之人、之學說的德性予以批判性地確定:「德之棄」。此種人乃是故意棄德而使壞之人,由此人所「塗說」的,則是「道」被篡改、扭曲了的「歪理邪說」。以此,孔子警示世人提升獨立思辨和審斷之能力,以拒斥此等誤導世人、腐敗心智之諸種謬論,依歸仁德、仁道之正途。
第二,若將孔子此論之「道聽而塗說」,簡化理解為「道聽途說」,相應會生出諸問題需要澄明:
(1)何謂「道聽」?就是在道路上聽到的?此「道」所指就是「道路」?若不能將「道聽」之「道」解為「道路」,那當是何意?「道聽」之「聽」,就是入耳之「聽」?就是聽別人說?
(2)何謂「塗說」?就是在路途上去「說」?在此「塗」通假「途」?「說」就是「聽」者向世人傳「話」?
(3)「道聽而塗說」之「而」,是何意?若僅僅是與其連接詞,「道聽」與「塗說」之間似乎不需要「而」,直言「道聽塗說」更為簡潔明晰。如此,「而」應該亦不是遞進詞「而且」,當是表「轉折」之意,指示著「聽」與「說」之反向差異,或根本不同。若是表根本不聽,那麼「道聽」與「塗說」到底有什麼不同呢?
(4)為什麼「道聽而塗說」,孔子就定性為「德之棄也」?「聽」與「說」只是言語「事實」,何以與「德」相關聯呢?若按「道聽途說」之皆,「聽」與「說」之間,僅僅是「言語」傳遞、傳播,孔子如何說得如此之重:此為「德之棄也」?
以上諸多滋生出來的問題,本不是「問題」,是因為誤讀生出來的「假問題」。
第三,從孔子所論之語義空間來看,所謂「道聽」之「聽」,表「入耳」,表接受、吸收,表「學」。「道」,非常識意義上人行走之「道」或「路」,而是所「聽」之內容:「道」。此道即為孔子素來崇尚之「聖賢之道」,簡言之,即是「仁道」。如此,「道聽」表所「聽」、所「學」的是「聖賢之道」,是「正言」。「塗說」,表其所「說」,經由了「塗」,即塗染、篡改、歪曲之後的「言」與「論」,如此,「道聽」之「正言」,經由「塗」而「說」,「正言」被斷章取義等篡改,發生「質變」,成了強詞奪理之「言」,亦或「歪理學說」,這樣,從價值屬性上來看,「道聽」經由「塗說」,所「聽」與所「說」,已經發生了徹底的價值偏移,亦或顛倒。從這一意義上而言,「塗說」者,對「道聽」之正言的篡改,乃是有意為之,以偏離正道。此等故意使壞而誤傳,以誤導世人德修之為,本質上就是棄德之卑劣行徑;所為之人,則是棄德之人。
第四,再進而言之,「道聽」,表所聽為「正言」、「善道」;而「塗說」,表「邪言」、「惡道」。專司「道聽」向「塗說」轉換、轉變的人,即別有用心施力著功於「而」的人,在孔子看來,即是「德之棄也」。從此意義上,朱熹釋曰:「雖聞善言,不為己有,是自棄其德。」「君子多識前言行以畜其德,道聽塗說,則棄之矣。」(朱熹引王氏)
第五,孔子之論,指向一切「說」或「說者」,表明一切有悖於「道」之「塗說」或「塗說」者,從道德本質上而論,皆對仁德之世的建設有害,君為「德之棄」,非善之「惡」。如此,孔子對一切「德之棄」之「說」、「說者」皆予以斥責與批判,以期世人警戒之,免入歧途邪道。
總之,面對價值多元、論說跌出之世,「道聽而塗說」者眾。孔子直道:「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指證「塗說」者之無德,如此,以示世人,須警惕各種「塗說」之「陷阱」,更為重要的是則是止「塗說」、正道學、樹正途,以期仁道暢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