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甄女士。
2008年6月14日,有一位醫生離開了人世。
在那天的中午,他的學生為剛剛離開的老師更衣,但翻遍了柜子抽屜,卻找不到一雙像樣的襪子。
怎麼能讓老人家穿著透風的襪子上路呢,他一路哭著,為老師買回一雙又柔又軟的棉襪。
幾天後,在遺體告別儀式上,菊花紮成的花籃繞了一圈又一圈。
當靈車駛出同濟醫院大門時,車水馬龍的解放大道一下子安靜下來,過往車輛自覺地停下來,為這位醫生讓路。
有人說,在湖北,從沒有一個醫生的離去,觸痛這麼多人的心;從沒有一個醫生,享受過這麼高的禮遇。
這位醫生就是被稱為「中國外科之父」的裘法祖。
其實,在他生前曾多次告訴大家,自己最不喜歡「中國外科之父」這個稱號,他說:「中國外科不是靠一個人撐起來的,而是一批人!」
1914年,裘法祖出生於杭州一個書香世家,他家一共7個孩子,而裘法祖是家中最小的,從小受到了家中哥哥姐姐們的寵愛。
18歲那年,學習成績優異的他考進了同濟大學醫學院預科班學習德語,但只過了一年,他的媽媽突然肚子劇烈疼痛,到醫院後,醫生也沒有什麼治療的辦法。就這樣沒過多久,他的媽媽就離開了人世。喪母的悲痛讓裘法祖翻遍了醫學書籍,最後他發現原來奪走他媽媽生命的僅僅是闌尾炎。
從那一刻起,他決心學醫。
1936年,在兩個姐姐的資助下,裘法祖隻身遠赴德國留學。3年後他就以14門全優的成績,拿到了德國醫學博士學位,還獲得了德國外科專門醫師證書。
那一年,裘法祖25歲。
但按照德國的慣例,剛剛畢業的醫學生在一年之內是沒有手術資格的,甚至連最最基礎的拉鉤權利都沒有,但有一次,主任外出休假,病房便由裘法祖頂替值班,這時有一臺闌尾切除的手術需要完成。由於裘法祖在平時表現十分優秀,所以醫院便破例讓他在畢業8個月時提前參與手術。
但不久後,由裘法祖主刀的第三臺闌尾炎手術出現了問題,病人在手術五天後離開了人世,儘管屍體解剖沒有發現手術方面有什麼問題,但裘法祖的導師用嚴肅目光看著他,說了句:「她是四個孩子的媽媽!」
就是這句話,讓裘法祖內疚了一輩子。
後來,裘法祖成為德國一家醫院的分院院長,當時二戰時期的德國被納粹統治著,但裘法祖在那段特殊時期,就連軍隊都得對他客客氣氣,因為他從納粹的槍口下救出40多位集中營的猶太人,被猶太人稱為「中國神醫」。
就在1945年4月的一天,裘法祖正在做手術,這時一名護士跑進來,告訴裘法祖在外面躺著許多從集中營來的囚犯。
裘法祖不顧危險,直接衝了出去。
在他的眼前,有許多帶著槍的納粹士兵,還有40多名虛弱地癱在地上的猶太囚犯。當時,那些士兵們都在大聲吆喝著讓這些倒地的囚犯抓緊起來。
但這些沒有把裘法祖嚇住,他衝士兵們大喊:這些囚犯患有傷寒,我們必須把他們帶走!
就這樣,裘法祖和同事們將囚犯帶走藏進了地下室並對他們進行了治療,不久德國投降,這些猶太人獲得了自由,而與他們同一時期被轉移的人則絕大部分被殺害了。
多年後,裘法祖被當時的德國總統馮·魏茨澤克授予了德國「聯邦大十字勳章」,成為第一個獲得該勳章的亞洲人。
1946年底,抗日戰爭勝利的消息傳到了德國,裘法祖動了回到祖國的念頭,但當時的中國依舊動蕩,而在德國他已經娶妻生子,並且擁有了良好的社會地位還買了房子和汽車。
當得知他要回去,幾乎周圍的人沒有站在他那一邊的,還勸他說:「連孩子的奶粉都買不到,幹嘛回去?」
但他依舊退掉了洋房,賣掉了汽車,帶著妻子和孩子踏上了回國的海輪。
就在回國的輪船上,一名乘客突然精神病發作,把另外一名乘客刺傷,肝臟破裂。當時,裘法祖二話沒說便出手相救,雖然船上沒有什麼醫療設備,但是憑藉著一身本領,他還是成功把乘客從死神的手中搶了回來。
正是這件事,船還沒抵達上海,裘法祖的名氣就傳遍了整個上海灘。
裘法祖一下船,記者和群眾就都圍了過來,甚至很多醫院負責人站在碼頭上,準備請裘法祖去,但他都沒有答應,而是徑直回到了母校——同濟大學。
幾年後,他又隨校遷往武漢,在武漢醫學院第二附屬醫院擔任外科主任。
大家都說,裘法祖是外科全才,他的刀法更是被譽為中國外科的一把「寶刀」。
「他要劃破兩張紙,下面的第三張紙一定完好。」
裘法祖在手術中確診全世界第一例臨床腦血吸蟲病;
籌建我國第一所器官移植研究所並建立起全國第一個器官移植病房;
直到現在,他主持的肝移植仍然保持著兩項全國紀錄:例數最多,存活時間最長。
裘法祖是一名大醫,他說「德不近佛者不可以為醫,才不近仙者不可以為醫。」
在他剛回國的第一年,有位女教師找裘法祖來看病,她說自從10年前做完手術後就經常消化不良、便秘,還肚子疼,裘法祖一摸她的肚子,就摸到了一個拳頭大的包塊。
裘法祖當即決定為她進行手術,打開患者腹部後,裘法祖大吃一驚,原來讓她難受的是一條手術用的布巾,那塊布巾縮成一團,被腸襻牢牢包裹著。
事後,女教師給裘法祖寫了一張「生枯起朽 」的橫幅,以此來感謝他的幫助。
做完這個手術後,裘法祖定下了一條規矩:術前一定要親自清點每一件器械、每一塊紗布,術後再一一點對。
所以,有人說裘法祖的手術臺是最安全的。
還有一次,一位兒科老醫生患了十二指腸潰瘍,來找裘法祖會診。但他看到 X 線片上十二指腸球部有一龕影,診斷已經很明確,就沒有再作腹部檢查。
這位老醫生回去後說:「我很失望,裘醫生雖然說了治療意見,但沒有摸一下我的肚子。」
這句話傳到了裘法祖的耳朵裡,他十分後悔。
後來,無論如何他都要在其他人看病的時候,儘可能的讓患者安心。
有次,裘法祖接診了一個老婦,問過病情後,裘法祖讓其躺下,又仔細按摸檢查她的腹部。
誰知,檢查後,那位老婦竟然緊緊握住裘法祖的手,久久不放,說:「你真是一個好醫生。我去了六七家醫院,從來沒有一個醫生按摸過我的肚子檢查。」
裘法祖後來談到這件事時說:「像這樣一項每一個醫生都應該做的簡單的常規檢查,竟會對病人產生這樣巨大的安慰。」
裘法祖還對自己有個要求:凡是自己的手術病人,一定一天看望三次。如果是別的醫生的病人請教了自己,也要一天三次地看。
而且他不僅看,還會經常問主治醫生病人身體的各項指標,就是因為這樣,裘法祖的學生們都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他還為了觀察休克、少尿病人的小便,蹲在地上一滴一滴地數導尿管排出的尿。
他雖然工作十分繁忙,但是只要給裘法祖寫信詢問有關醫學問題的,都能收到他的親筆回信。
那時,他每個月要回信六七十封,一一寫好後還自己跑郵局寄。後來,他年事已高,精力已經不允許他大量的回信了,這讓他十分遺憾。
裘法祖告訴後輩:「醫生治病,是將病人一個一個背過河去的。一個病人願意在全身麻醉的情況下,讓醫生在他肚子上劃一刀,對醫生是多大的信任啊。這種以生命相託的信任,理應贏得醫生親人般的赤誠……」
除了臨床,他還把自己大多數的精力花在了培養醫學人才上。
他編寫了以五年制醫學教材為主體的50多種醫學教材,主編《黃家駟外科學》第六版時,800萬字的一部書稿,每一篇,每一頁,每一個標點他都認真看過。
他還創辦《大眾醫學》雜誌和中國第一本器官移植雜誌《中華器官移植雜誌》,將自己總結出的一整套操作方法推廣到全國,為醫學科普做出巨大貢獻。
在他的門下,有中國肝膽外科之父的吳孟超、首創斷手再植術成功者之一的錢允慶、器官移植專家陳實.....
他說:「只有弟子做得更好,自己才是成功的。」
在臨終前,裘法祖把 100 多萬元的科研獎金全部捐出,設立了裘法祖青年外科科學家獎。
他說,做人嘛,我有四點: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三餐溫飽、四大皆空。
2008 年 6 月 14 日上午 8 時,這位改變了中國現代醫學的外科學泰鬥離開了我們。
裘法祖總是告訴後輩:「做一個醫生不難,做一個好醫生很難,永遠做一個好醫生更難。」
「一個醫生的醫術有高低之分,但是醫德必須是高標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