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50歲的母親站在飯桌旁,對著家裡所有的人說:我要出去住一陣子。
家裡的人也不知道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依舊各自吃各自的飯,還一邊談論村裡的家長裡短。
在「我」的記憶中,這個被奶奶買來給父親做媳婦的母親,從未有任何關於自身的決定:「仿佛她是一件東西,屬於這個家裡的任何一個人,唯獨不屬於她自己。」
家裡所有人都對這樣的日子習以為常:母親天生就是為丈夫和孩子而存在的。
她的一個決定,好像空氣一樣被家人聽到又遺忘。
但母親是認真的。她用了一整夜收拾東西,第二天一早就出門,去了幾裡之外的毛竹島。
母親一整天沒回來。家裡飯沒人做,地沒人掃,狗沒人喂,陷入了一團混亂。
縱然沒有一個人同意母親的出走,但母親倔強地在那個小島上生了根。她在島上挖地種菜,還借了鄰居的錢,養了鴨子。
從母親出走的那一天開始,家裡的人才明白母親有多重要。
孩子們上島看望母親,母親的態度卻客氣而疏遠。她拒絕了家裡人的所有幫助,自己一點一點把島上的房子布置好,收割完青菜,再一擔一擔把它們賣掉。
這期間下過一場暴雨,父親擔心島上的母親被衝走,大雨之夜帶著孩子們去江邊探望。一家人想要過河卻沒有渡船。電閃雷鳴中,在家人焦急的呼喊中,母親終於點燃了小木屋中的蠟燭,向他們報了平安。
親情似乎在慢慢甦醒,島上的鴨子也漸漸長肥了。好像賣完鴨子,母親就會回家了。
鴨子最終賣了5000元錢,一向不在意金錢的母親,拿著這些錢,居然有些眼淚汪汪。
這5000元錢,終於讓她找回了「人」的尊嚴。
一家人準備著迎接母親回家,把家裡的衛生打掃得乾乾淨淨。第二天早上,一大家人浩浩蕩蕩來到江邊,卻看到島上人去屋空。
從此母親再也沒有回來。還可能會回來嗎?誰也不知道。
——陶麗群《母親的島》
前幾天56歲阿姨自駕出逃被頂上了熱搜——其實每一個傳統的中國式家庭的背後,都有一個想要逃離的母親。
逃離或許並不是最差的選擇,那些沒有逃離的母親,或者被悶死在活棺材裡,或者被逼成了女漢子,一個人頂四個人一樣撐起一個家。
母職,越深入追問,越發現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一個女人,成為母親,無非三種出路,一是放棄自己,成全家庭;一是成全自己,放棄家庭;一是兼顧家庭和自己。
但成為母親之後,才發現這三條路,沒有一條是好走的。
女人,是一個天然帶有危險性的詞彙,幸福不幸福,只能拼運氣。
記得給母親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