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奶奶今年八十七歲了,身體依然很硬朗,不見絲毫老態。
早上習慣早起,總在透出第一縷晨曦前就能看到她村前村後溜達的身影。這幾十年如一日的良好習慣,她始終堅持著,只為能呼吸到第一口最純淨的空氣。
上午會打掃衛生,收拾院落,再到玩得好的老姐妹處串串門,一吃完中午飯,總見她坐在牌桌上,玩起了腦力遊戲。
一個農村老人過得好不好,看她的吃穿難窺其貌。但如果每天敢於上牌桌的,一定有足夠的經濟底氣。賭桌上沒有絕對的輸贏,如果老年人經費不足,自然不會從有限的贍養費裡擠出錢來拱手送人。而張奶奶卻從六十歲那年,洗腳上田後,一直是村裡老人牌友中的常客。已經有了二十多年的牌齡。
老人一共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務農,小兒子和女兒在外經商多年。老人的贍養費,大部分來源於小兒子和女兒。至於那務農的兩個兒子,每年都是象徵性給老人200塊錢,兩百斤糧食。
張奶奶是一名老共產黨員,年輕時在村部任過三十九年的婦女主任,待人和藹可親,任何事都以群眾利益出發,可謂從沒拿過群眾一針一線。所以深受廣大婦女們的擁護,這也是她一直堅持幹到六十歲,達到退休年齡才不得不退下來的原因。就算現在八十多歲了,每年村部黨委大會上,她都是資格最老的那一位,德高望重的她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多年的幹部生涯,讓她的老年收入也相應增加,民政部對已核實過的曾就職村幹部人員,每月發放150元的生活補貼。她的另一渠道的收入,緣於年輕時其家公所傳授的一門獨門絕技,專治無名腫毒、皮膚騒癢。此技無需成本 ,但效果奇佳,解除了很多人的痛苦。這也是她頗受尊敬的另一面。此絕技愈是年老,便愈享盛 名,總有求醫問藥者上門,自然所獲醫資頗豐。
這種多渠道的錢財進帳,讓她的養老生活相比其他老人格外滋潤。她也笑稱,打牌消遣,可以有效防止老年痴呆。
如此一位在村民中深受愛戴的老人,前幾天卻因為與大兒媳的一些紛爭,陷入口水大戰中,引起很多人背後的竊竊私語和討論。
事情的起因源於大兒子家裡的土豆大豐收,滿滿一籮筐。大兒子對獨居的她說過,自己沒空給她送,想吃讓她自己去拿,兒媳婦也還乖巧,同樣說過類似的話。
一天清晨她偶然饞嘴想吃碗土豆湯,於是往大兒子家中走去。卻發現大人都外出,只有小孩在床上睡覺。便叫醒小孩,讓他們告知其爺爺奶奶,自己拿走了十二顆土豆。
待到中午吃過飯,她象平時一樣去固定地點打牌時,一位向來同她要好的老人問她吃什麼菜。她說做了一碗土豆湯。對方卻說,想吃土豆乾嘛不自己買,非得趁兒媳不在時去偷。她當時聽了還一頭霧水,不明牌友話裡所指。後來等到那位牌友告知,兒媳婦同一位與她素來不睦的長舌婦說她偷了二十斤土豆後,經過添油加醋的一番渲染,已經無人不知她偷土豆的行徑。
老人一開始還是不太在意,畢竟兒子兒媳都親自說過讓她去拿,再說她也就拿了十二顆而已,與二十斤數目是如此懸殊。直到第二天,遇到外村平常那些關心她的人,詢問她是不是生活過得不如意,連土豆都吃不起,言外之意,不是後輩親自送的東西不可染指。
老人這時才想起很多事情並非自己想的那麼簡單。再加上一個外村的侄女見到她也說,外面這段時間全部都是關於她手腳不乾淨的言論,還說土豆幾塊錢的事,為什麼不去市場買。老人一聽,不禁面色蒼白。當了幾十年的婦聯主任,農村長舌婦搬弄是非對人身攻擊造成傷害的事,她屢見不鮮。
想起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家的兒媳,平時碰上有客人在她家,吃了她的東西都難免給臉色看,這種嗟來之食,如果不是顧忌客人的面子,她也不想登門。這次的土豆事件就是一次對她刻意的惡搞。
回家後的她,找到那剩下的十個土豆,拿出二元錢,送到兒媳屋裡,陳述清楚只拿了十二顆土豆的事實,已經吃了兩顆,這二元錢就算補了差價。見到了一旁悶頭幹活的兒子,又問他到底丟了多少土豆。兒子不慌不忙當著兩人的面,將筐中的土豆倒入先前的小筐中,再放上她提來的十二顆,剛好滿筐。兒子柔聲對她說:「沒有人偷,就是這麼多,我挖回的心裡有數。」旁邊的兒媳婦沒有吭聲,臉上也沒有表情。
真相就是如此簡單而又直接!於是張奶奶不得不發揮她做了三十九年婦聯主任的優勢,以無比的耐心跟周圍那些無聊而又無腦的女人解釋此次事件的真相。
都說「流言止於智者」,可是有些人人云亦云,以訛傳訛,對於散布的消息不會做理性的分析。
倘若老人真要零落到需要偷土豆的地步,那原因也只能是後人贍養不力,沒有給予足額的養老錢。老人連土豆都買不起,丟臉的也是後輩。
至於兒媳婦的行為,很讓人無語。一位八十多歲的母親,就算兒子沒有開口,她想吃土豆拿些去又何妨,竟然以偷這樣的字眼來形容自己的家婆。想起她對自己的兒子,在外開了一家店,無償投資十萬元,幾年後生意虧損,本錢也沒了下文,竟然沒有半絲埋怨。
春節期間,趁著一大家子的人都在,老人對女兒女婿以及小兒子說了心頭早存的話:「我的年齡太大了,老天不讓我走,口就不能停,就加重了你們的負擔。如果我命短一點,早就不煩你們破費了。如今你們的大哥、二哥都已六十多歲,種田也是勉強而為,我既不忍心花他們的錢,也不忍心吃他們辛苦種出的糧食。你們在外面賺錢相對 容易些,每年就多掏200元給我買糧吃算了,從今後我買他們的糧食吃。」兩人自然應聲不迭。
土豆風波後,老人拒絕了在家裡的兩個兒子的贍養,對於大兒媳家裡的一切東西,都是以金錢購買的形式。大到糧、油,小到菜蔬,不會再白吃白拿。
大兒子家也心安理得地接過她的錢,覺得一切款項都是理所當然,沒有絲毫愧疚心理。二兒子有點過意不去,每年春節會奉上200元的紅包。老人會推辭一番後收下。
也不知土豆事件是大兒媳對贍養家婆心存不滿的蓄意韻釀,還是平時積壓的各種不滿而引發的一次攻擊。總之就算土豆並未丟失後,她也從未搭理過老人,不得不面對時也板著一張臉,好似此生結了難解的梁子般。
老人有時想起這件事,會生出一絲悲涼。行事作風從來都是行得正,坐得端,也從白吃過人家一餐飯。卻因兩個土豆被汙為賊,如果不是澄清了,她不知如何面對那一撥撥熟人詢問的目光。好不容易幾十年建立的正面形象,可能一朝崩塌。更讓她心底涼透的,是兒媳的贍養態度。這麼多年,都是象徵性給點錢就完事,卻好似心裡積了對她無盡的怨恨,這種怨恨年深日久變成了心結,無法再解。也不知當她自己步入風燭殘年,她的兒媳會以何種態度回報她。
都說「出門才知人生苦,養兒才知父母恩。」可是很多人,對子女能做到全身心的付出,對老人連兩個土豆,都會如此計較、吝嗇,讓人看到人性中至深的寡情、涼薄。但不知她那長大成人的兒子,會以何種孝行孝敬她。
也希望天下的兒女「勿以孝小而不為,勿以忤小而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