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份,要離開香港時,在樓下新開的譚仔三哥裡點了一份」雞肉金菇麻辣湯底米線、四小辣,凍檸茶走冰。」一個人吃飯,刷著手機,就著檸茶,吭哧吭哧地把整碗米線吃完了。
譚仔三哥的米線有酸辣和麻辣兩種,辣度分成了小/中/大/特,之後又再細分,單是小辣裡已有1-5個等級,細細算來,大概有10多種不同程度的辣了。四小辣是我所喜歡的,湯上浮著紅油,用筷子攪動時,能看到白白的米線裡纏著豆芽,吃起來是剛剛燙嘴的辣度,吃一口米線,吸一口檸茶,搭配剛剛好。
據說凍檸茶是不該走冰的,走冰會讓合適的甜度遭到破壞。每次我提出走冰的要求,記單的大姐總是眉頭一皺,頭也不抬地跟我說,不能走冰的,少冰吧!不等我回答已經利索地下好了單。
來香港這一年,居然吃了大量的米線。早餐會在樓下的茶餐廳要一份叉燒米線套餐,中午經常去學校點一份小鍋米線,下午茶就在大快活裡要一份雪菜肉絲米線,配一隻烤得黃橙橙的全雞翅。有時候下了晚課,出地鐵口時也打包份熱燙燙的米線,在蔬菜比肉貴的香港,那家店很難得的會在湯裡放上一整顆生菜,綠油油的讓人很有食慾。
除了已蔓延到內地的大快活、大家樂。譚仔三哥,算是我知道的又一家具有標誌性的香港平民食肆。
剛來香港的時候,找好房子籤好約,被學姐帶著熟悉小區環境。她指著樓下正對門一家正在裝修的店鋪跟我說,「看,這裡要開一家譚仔了!」我們走過天橋,到地鐵附近的大快活吃午飯,她盯著對面一臉驚喜地跟我說,「快看那個招牌,這裡也要開一家譚仔了!」一個月後,大快活對面那家譚仔雲南米線已經開張了,午餐時期總是滿座,門口站著好些個排隊等號的人,聽著服務員大聲地喊人落座,安排搭臺,詢問下單。而樓下那家,慢騰騰地裝修,一直沒有動靜。直到我都快忘記這件事,打包好行李準備回廣州時,才忽然掛出了譚仔三哥的紅色招牌,開始營業了。
而我吃的第一頓譚仔,卻是在元朗的街邊,從水客聚集的上水坐半個多小時的雙層巴士去那附近辦身份證,晃蕩著就看到了這家店,跟著一群不認識的人搭臺,被服務員催著下單,糊裡糊塗點了一份清湯米線,很大一份,幾乎沒有什麼味道,跟學姐的一臉期待不成正比,很是失望。
習慣了香港的物價後,覺得花三十來元可以吃上一頓有肉有菜份量還不少的米線,很是抵食,後來適應飲食口味後,也就不覺得難吃了。我甚至也能勉強知道譚仔三哥和譚仔雲南米線的區別,前者的湯底和土匪雞翼似乎更為好吃。
有一次上特寫課,Vivian強調新聞特寫的秘訣,說每一個城市都有每一座城市的符號,只有知道這些,你才能通過細節描寫,寫出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她舉例說,譬如想表達阿明是個普通的香港打工仔。來一句,他很喜歡吃譚仔米線,每天下班都會在公司附近吃上一碗,連湯都要喝完,一下子,地域性、人物性格都出來了。為了讓我們理解譚仔之於香港人的意義,她還搜腸刮肚想在內地的食肆中找出一個相對應的店鋪,比如說真功夫。終究不太像,最後只能放棄這種類比。
與一碗碗米線搭配,我同樣喝了大量的凍奶茶和凍檸茶。奶茶檸茶似乎天然就帶著深入人心的港式風格,然而,一座不嗜辣的城市,有著林立的米線店,說是雲南米線,又有些川湘味,倒是一種異常又有趣的搭配。
後來看到幾個本科學生做的一篇報導,說譚仔的創始人是自小由內地來港的,喜歡美食,想將家鄉的味道帶到香港,做了大量本土化的改良後,終於在香港帶起了一股米線熱潮。而為了幫助新移民儘快融入香港生活,餐廳裡喜歡僱傭些四五十歲內地過來的中年婦女。她們沒有其他一技之長,餐廳服務是一份能快速落腳、賺取生活費的工作。
彼時中港矛盾發酵,耳邊眼前的新聞都充斥著大量的對立和負面情緒,忽然看到一群二十來歲的大學生寫的這篇文章,竟然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包容性與善意,是別樣的感動。
除了米線,我也經常去吃火鍋。耳邊是粵語講述的家長裡短、下班小職員在互相吐槽老闆,幾個老男人一邊喝酒一邊回憶往事。那股子市井氣息,總讓我真真切切意識到自己身處香港。港劇裡有很多打邊爐的劇情,似乎一群人圍著熱氣騰騰的火鍋爐,撈起響螺、牛肉、丸子,搶搶食物、聊聊天,劇情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推進了。後來看《使徒行者》,我居然記住了一個無關痛癢的畫面,釘姐剛剛跟卓sir接上頭,點了一桌子菜,自顧自地涮吃開來,等著卓sir來買單,理所當然的無賴氣。那時候她還是個無知無畏的小臥底,提供些邊角料拿點額外收入,時不時坑上司買單,未曾想著以後會與爆seed經歷生死挑戰,家破人亡,再也回不去那種安安樂樂大口大口吃火鍋的時光。
香港傳統的邊爐是清淡的,白湯裡漂浮幾顆枸杞,什麼東西都可以往裡面涮,因為清淡,蘸蘸醬料,似乎就可以這樣一直吃下去。有一次我們一群人從太平山頂坐巴士下來,那彎彎繞繞左拐右扭的山路把我晃得胃都痛了,颱風天,街頭是溼漉漉的,透過水珠滿布的車窗,窗外的百貨店燈光瀰漫開來,如斑駁的水彩畫。十月份,下過雨後的夜晚開始有直竄入袖口的涼意。香港朋友帶著我們在銅鑼灣下車,走進了一家火鍋店。晚上10點過後,這裡的火鍋店一律只要139元,任飲任食,叫上了一盤盤牛肉、脆皖魚、貝類、肉丸子,不間斷地吃上了兩個多小時,吃到胃都暖了。
一張張臉言笑晏晏,一桌子的人都是來自天南海北卻認識了4年有餘的朋友。吃完後趕上了地鐵的末班車,坐到後面幾個站,空蕩蕩的地鐵裡只有我們幾個人,衣衫上都帶著淡淡的火鍋味,互相靠著對方睡覺。
也許,一些食物,當它出現在面前時,已然帶上來一座城市的烙印,而當你回憶它時,那座城市,和你曾在此經歷的那些無關緊要卻彌足珍貴的時光,竟然如同一副畫,慢慢在腦海里舖展開了。
後來也在此間談了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開始時是在初冬,也是在打完邊爐的時候,我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會在一起的情景,譬如在漂亮浪漫的西餐廳,在昏暗的電影院,或在藍色的摩天輪底下,卻未曾料到是在兩人面對面大口大口吃完火鍋之後。大概用筷子在一個鍋裡挑食物,本身從形式上就消弭了距離感。很長一段時間後,我才發現我們兩個約會,絕大部分都是一起出來吃飯。吃飯時所產生的歲月靜好感,與其說是因為戀愛的荷爾蒙,不如說僅僅是因為吃飯這件事本身。
後來分手。我重新回歸一個人吃飯的生活。對我來說,倒沒有太大的不適應。如果說有,可能就是沒辦法再去吃肆意吃那種起碼要兩個人才顯得有意思的食物,比如火鍋了吧。
但香港的好多茶餐廳、遍地的日料拉麵館完美地解決了一個人吃飯的問題。一個人吃飯隨意與自由,我意識到絕大部分時間裡,我並不需要一個外在的陪伴——如果僅僅是因為孤獨的話,那實在不是理想中的愛情應該有的樣子。
也有很長一段時間,吉野家推出了一款只要45元的單人芝士火鍋。味道不過不失。值得稱道的是用料豐富,大片大片的牛肉,咬下去爆漿的芝士丸,厚厚的香菇……是一個人能吃得很愉悅的量。我常常去那裡吃,一個人對著一個小鍋慢慢地吃,直到最後丟進去的麵餅,麵條吸飽了湯,變得軟塌塌糊成一團後,才停下筷子,心滿意足地回家。
My litter airport 後來出了一首粵語歌,叫「給親戚看見我一個人吃吉野家」,絮絮叨叨地講了自己在吉野家吃牛肉飯,結果跟她同齡的親戚帶著太太在她旁邊坐下了,被迫與其聊近況的尷尬故事。好吧,反正我吃的不是牛肉飯,況且,我在香港也沒有親戚,我一點兒也不尷尬。
以下來自蟹粉小姐:
離開香港之後,心心念念小火鍋。
吉野家的芝士鍋,海鮮鍋,五十蚊上下吃到好撐。
可是翻遍了手機相冊,也就找到這麼一張圖:
不是很好看
但是香港的平平凡凡的美食就是這樣,不好看,不驚豔,但就是想一次次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