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 父 親
作者:趙如義
1960年春節全家合影照
父親是一個慈善和藹好脾氣的人,無論是在外工作對待同事,還是在家對我們子女,從來沒有發過火,更沒有打罵過我們。而有的是對我們百般的關愛與呵護。也許是因他得子晚的緣故,三十多歲才有了哥哥,而後才陸續有了我們兄弟姐妹五人。我們幾個平時倘若誰有個大小病痛,可就嚇壞了父親,一會兒摸摸你的額頭,一會兒看看你的舌苔,只怕我們出什麼毛病。記得小時候我的身體比較弱,經常生病,父親就把醫生請到家裡來為我診治。母親在世時曾對我們說:「平時都知道你爹是個好脾氣,可一旦你們誰有個病痛,就對我發脾氣,說我照看孩子不周。」她指指我們說:「你們呀,就是他的小祖宗,是他的心頭肉。」言語間透漏出父親對我們的關愛、呵護之情。
1973年9月4日,是我被推薦上大學開學報到的日子,那天8點多,父親破例沒有按時上班,一直把我送到村東的東大渠邊,下坡就是通往午汲火車站的邯鄲環行鐵路了,我向父親揮手告別「回去吧!」只見他用手抹眼淚,我的眼睛也溼了,大聲說:「爹,回去吧,您說的話我都記住了。」頭天晚上,也許是覺得我要出門在外了,父親總是不放心,給我囑咐了很多。指出我辦事魯莽、毛糙不仔細。然後從個人生活自理,到與同學間的相處,說了很多囑咐的話。父親是一個基層供銷社幹部,那時正是「文革」後期,他還常引用×主席的話教導我:「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不要取得一點成績就沾沾自喜,一定要和同學搞好團結。當時×主席發表了三句指示,其中兩句是「要團結,不要搞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這些45年前利用主席話的教導,雖然帶有當時的政治色彩,但對一個青年學子的成長來說,無疑也是大有裨益的。
上大學後,父親每月總要給我來封信,不是問身體情況,就是問學習如何,生活上有什麼需要及時回信告之等等。那時的信件是唯一的信息聯絡方式,三年大學期間,我不知道收到父親多少封信,有時下鄉實習或外出開門辦學,顧不上給父親回信,他就連續又一封信發過來。現在想想,這期間不知道包含他對兒子多少的掛念。直到我成家立業為人父之後,才懂得了一個做父親的對孩子是怎樣的惦記和牽掛。前些日子回老家收拾書櫥,翻出來一沓子父親和哥哥給我寄往石家莊河北師大的信,信雖然有些發黃,但字裡行間無不透漏出對我的關愛與舔犢之情,同時也看得出他們對我殷切的期望。面對一沓子父親40多年前的舊信,看著老人熟悉的手跡,細細品味他老人家的每一句話,使我久久陷入沉思……這,就是一個老人對待孩子的心——牽掛、惦念、關愛、希冀,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呀!
上大學第一個寒假回家,母親從抽屜拿出一塊「春雷」牌上海全鋼手錶給我,說:「這是你爹託他在商業局的一個老領導為你買的,說你上大學了,上下課需要有快手錶。」我高興地第一次帶上了手錶,心裡美滋滋的。我知道,這在當時可是一件奢侈品,它是父親兩個半月的工資啊!至今,我還珍藏著這塊19鑽上海全鋼手錶,每當看到它,我的心就暖暖的,父親的這份關愛之情使我久久不能忘懷。
三、父親是個生意人
父親自從15歲到東北藥店,他的前半生從學徒到勞金(即被僱傭的職工),從事藥材生意20多年,直到40歲出頭回到武安老家後,正好趕上各村成立供銷合作社,當時村裡缺乏懂經營的人,村幹部知道父親是個生意人,就拉他參加了村供銷合作社的工作,成為午汲供銷合作社第一任社長。然而,家裡分得的十幾畝土地對他這個從來未扛過鋤頭的生意人來說,卻成了一大難題,他不懂種地,鬧出不少啼笑皆非的事。聽母親常說,建國初,我家在村北古城地東面臨格村路邊的地裡種了幾畝棉花,花苗出土到間苗時,父親就到地裡將花苗的株距都留成了一虎口遠。一位格村熟人路過時見了後,就笑著對他說:「趙社長,不行啊,你間苗距離太近了,至少得一尺多遠才行。」父親還分辨說:「那不留苗少了,苗少了開花結果就少,棉花自然就收得少。」那位熟人聽了哈哈大笑。「看來你真是個做生意人,不懂得種地呀!」然後給他講了半天棉花株距間必須通風透氣,才能開花掛果等道理,並在父親間好的株距間都拔掉一棵,拔得父親好不心疼。這件事後來成為母親揶揄他的一大笑柄。
父親自打1950年到供銷社工作,一幹又是20多年,直到1976年正式退休離崗,整整工作了50個年頭。可以說,他一生的工作都是和商品打交道。前半生是中藥材商品,後半生是日用雜貨、副食品、農具等商品。一生的職務也在不斷變化,在東北私營藥店是小勞金、大勞金,後來升任三釐小掌柜。回武安到供銷合作社後,由會計到社長,1950年代中期被縣供銷聯合社又任命為經理,60年代初又被任命為主任,先後在午汲、磁山供銷社任職工作。
父親的性格是個耿直要強的人,無論幹什麼工作,總想幹好幹出色。剛到東北藥店學徒時,由於他在家時讀過6年小學,有點文化基礎,加之平時勤奮刻苦學習,三年即出徒轉為勞金。當時,比父親大幾歲的伯父20多歲已是「德聚成」藥店的坐堂先生,每日找他看病的人絡繹不絕。伯父給病人診斷處方,父親負責抓藥賣藥,對一些藥性不明白的就請教伯父。晚上,他拿來伯父的醫書《黃帝內經》《精校醫宗金鑑》《校正圖注難經脈訣》等細心研讀。白天閒暇時,就跟著伯父學習把脈診斷,漸漸地也學會了診斷開藥處方,並和店掌柜們研製出治療霍亂吐瀉、心痛腹痛、中風昏迷的「蘇合香丸」「雷擊散」「小兒太極丸」等中成藥。父親的勤奮刻苦精神,受到東家和掌柜們的賞識,後來提拔他成了三釐股份的小掌柜。
父親無論是在私營藥店,還是參加供銷社合作社的工作,工作上一向都是兢兢業業,為群眾服務。「文革」前後,全國掀起了學習×主席著作活動,尤其是學習「老三篇」(《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愚公移山》),而且要活學活用。供銷部門由於服務工作的性質,更是以為人民服務為宗旨,服務群眾,支援農業。一年365天,除非月底盤貨關門2天不營業外,天天都得開門營業服務。那時,不許私人開店,供銷社在農村是獨家買賣,百姓的油鹽醬醋、副食品及生活用品均有供銷社負責供應。而父親當時是土產日用品、農業、副食品門市部的負責人,既要組織購進貨源,又要負責銷售,從早晨開門到晚上關張,一天累得不可開交,中午吃飯輪流值班,不得關門影響群眾購物。以致我後來大學畢業分配到教育系統當老師時,他非常贊成,說當老師好,有星期天還有寒暑假,不向我幹服務工作連個休息天都沒有。
閒暇時,曾和父親談論起他們的供銷工作,他感慨地說: 現在的供銷工作,與私營藥店不同,私營藥店純碎是以賺取利潤為主,你能賺錢幹得好,是個好掌柜,若不賺錢幹不好,是個菜掌柜,到時立馬走人。而供銷社的工作既不能只為利潤賺錢,又不能賠錢瞎幹。價格都是國家統一制定,又不能隨便提價銷售,而有些商品稍有不慎就會虧損,如瓷碗、瓷盆、瓦罐之類易損的商品。再就是食鹽、紅白糖、鹼面等一秤進百秤賣的商品,出售時往往大都秤高,出現虧空情況,這都是很難掌握的,沒有過硬的秤量技術,一般都會出現虧損。而供銷社是以服務人民為目的,必須在國家制定的價格下,賺取差價盈利。父親曾自豪地告訴我,他所主管的門市部,基本上年年被評為供銷系統先進單位,上世紀50年代後期,他還代表午汲社參加過邯鄲專區供銷系統先進代表會議。
四、父親的為人
父親一生的為人,可用八個字來概括,那就是:與人為善,德高望重。他在午汲供銷社工作20多年,無論是小鎮上的機關幹部,還是附近各村的黎民百姓,若提起他的名字,無不稱他是一個大好人,落得一個「好人緣」。後來我想,父親之所以能有如此好的口碑,與他年輕時在東北藥店當勞金多年的修煉分不開的。我們知道,以前武安藥商的規矩很多,尤其是待人接物,對待顧客的態度方面,要求也極嚴格。學徒工倘若達不到掌柜們的首肯,三年後甭想出徒。所以父親回武安老家參加供銷社工作後,如魚得水,很快就適應了這一服務性的工作。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商品物資匱乏求大於供的情況下,多少雙眼睛盯著你手中的緊俏物品,稍有不慎,就會引起群眾的不滿或公憤。而他當時身為小鎮一家日用雜貨、副食品、農業門市部的負責人,卻能左右逢源,遊刃有餘。上上下下處理得都很滿意,不得不承認他的經商之道確有不少過人之處,一些看似平常簡單,實則複雜難辦的事,經他手後且處理得恰到好處,無可挑剔。
父親曾對我說:開門營業,來者都是客,作為一個店員,最忌厚此薄彼,看人下菜碟。那時,我有時候到他們門市部買東西,就見父親接待顧客總是笑臉相迎,麻利地為顧客取出要買的東西,打發完一個再接待下一個,直到顧客滿意而去。在生產隊時期,老百姓的日子很窮,一個工值幾毛錢,他們沒有錢購買生活用品,為了使群眾能買得起物品,就採取以物易物的方式。那時,農村流傳著這樣一句話:雞屁眼當銀行。就是說的供銷社可以收購農民的雞蛋,然後折算成錢任你購買所需的物品。如雞蛋換鹽,雞蛋換紅白糖等,甚至還收購廢紙、麻頭、廢鐵等廢品。一樁買賣必須得秤兩秤,換算出兩個以上的數字才能完成。他們整天就做著這樣既買又賣的繁瑣生意,而且必須要使每位顧客高興而來,滿意而歸。
對待一些特殊情況的顧客,父親的態度是能照顧的一定照顧,比如家裡有坐月子的來買紅白糖,有辦紅白喜事的來購買鹼面、菸捲等緊俏物品的,他們總是千方百計予以解決。父親真誠耐心的服務,贏得了廣大群眾的心,受到百姓的廣泛讚譽,「為民服務先進單位」的流動紅旗常常懸掛在他們的門市部。難怪父親到了退休年齡時,上級遲遲不讓他走,1973年就已辦了退休手續,他又被留任幹了三年,直到他1976年因一場大病躺到後,才正式離崗休息。後來過了幾年休閒消遣的日子,不幸因腦淤血突發,於1982年8月初病逝,走完了他的一生,享年72歲。
父親啊!作為您的兒子,我永遠深深地懷念您。
寫於2018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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