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見 父 親
文/東籬西歸
昨晚，我夢見了父親。
父親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語。
在夢境中，我親臨其境，甚至感覺幾十年來與父親一直就生活在一起，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我對父親生活的點點滴滴了如指掌。但事實是我們父子幾十年相隔於陰陽兩個世界，一刻也未能相見！
說來奇怪，像幾十年來我時常夢見的情景一樣，父親只是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卻從來未曾跟我說過一句話！昔日那個見多識廣，愛交朋友，能言善語的父親哪裡去了？父親，這三十多年，您為什麼永遠是這樣忙忙碌碌，又為什麼不開口與兒說說話？幾十年了，您帶走了您未竟的心願，帶走了母親和您的兒女們對您的無盡思念，在另一個世界裡默默不語的經歷又一次的生命輪迴。您為什麼還要如此的忙碌？您為什麼不向我傾訴您的衷腸？您把一切一個人在沉默中背負、肩扛？
我千萬次的問自己這到底是為什麼？但我總是不得其解。莫非您覺得您為我們創造的家業太少而心存遺憾？但您生前在咱們村曾多年擔任大隊、小隊幹部，是十裡八鄉人們公認的能行人，那時候，咱們家雖然貧窮，但大家普遍都不富裕，由於您和母親的精明、勤勞，在咱們村上，比起許多家庭，我們的生活也應該算得上中等偏上啊。莫非您認為中年棄我們母子而去，對我們心有歉疚？但您正是為了全家人的生計所迫，在長途販運途中遭遇不幸的，在那橫禍突降的危險時刻，您一定有許多牽掛，許多不舍，許多無助，您為我們的家庭已經付出了血與汗的生命代價啊。莫非您覺得為了盼我早日跳出農門，您用心太切，以至於因您的長時間嘮叨反倒使我遙遙領先的學習成績大打折扣，進而與您的殷切期望適得其反，於是您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反悔之中，但由於我少不更事，曾經多少次辜負了您的良苦用心，將大把、大把美好的青春歲月揮霍虛度啊。我是沒有資格埋怨您的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您可否時常走進母親和我的姐妹、弟弟們的夢境裡，對他們訴說您與我們永別後，幾十年來您走過的生命歷程中的無奈故事？
記得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或許是離家較遠、失於父母監督的的緣故，我和那些不懂事的小夥伴們經常遲到、甚至逃學，就這樣瘋狂浪蕩了一年半之後，我把自己原本比較豐厚的學習老本就要揮霍一空了，有一次考試，我的成績實在糟糕透頂了，我忽然幡然醒悟，我覺得再也不能這樣浪費時間了，再這樣浪蕩下去，我就徹底沒出息了，但僅剩一個學期就要考高中了，時間太緊張了，我該咋辦？於是，我突發奇想，我想中途留級，但這是沒有先例的事情。真是自作自受啊，我顧不得顏面了，我鼓起勇氣向您懺悔了我的浪蕩行為，向您表態了我一定要橫下一條心，一定要留級取長補短的學習決心，我原以為，您一定會大為光火的訓斥我一頓的，但出乎意外的是您答應了我，您沉思良久後，開導、鼓勵我：「你也不小了，是該懂事了，再不能稀裡糊塗耽擱時間了。」為了我，您與學校取得了共識，我留級了！我開始急起直追，刻苦攻讀，不長時間我幾乎每次考試總是遙遙領先，如果哪次稍有閃失，未能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績，我都會暗地裡狠狠地臭罵自己，甚至會流出委屈的眼淚來。對於我的變化您是看在眼裡，樂在心頭的。當然我也並未想考初中專，而您是太期望我考上初中專了，您認為這樣我就能早日跳出農門，早日成為公家人，早日吃上公家飯，當然，也能早日減輕家裡的負擔。於是您在我上晚自習回到家中的時候，總是嘮嘮叨叨，讓我一定要好好學習，一定要給咱考上中專！您這樣日復一日的嘮叨，以至使我漸漸的與您產生了隔閡，產生了排斥心，您越嘮叨我越聽不進去、越頭痛。到後來，竟然發展到嚴重的失眠症，我的記憶力明顯下降，學習效率也大打折扣，於是我陷入了極度的痛苦、焦慮和迷茫之中……從此，原本生動活潑、愛說愛笑的我越來越變得沉默寡言，多愁善感！ 以這樣的精神狀態參加中考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我考砸了，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好，我考上了那個年代並不容易考取的高中。您的願望並沒有實現，反倒讓您與母親又得為我的吃喝穿戴和學業費用付出幾年的心血。
真是無可奈何！經過幾年高中階段的勤學苦練，經歷了幾多曲折，幾多掙扎，我在放棄了並不理想的大學錄取機會的情況下，果斷的填報了自認為比較理想的中等專業學校。因為我想尋找學制短、學費少、早工作、早掙錢的機會，我對早日端上鐵飯碗太渴望了。
「考中專、考中專……」，這是父親似乎比我更期盼的，但父親與我都為此付出了數年的心血和煎熬。只是父親並未看到我遲來的錄取通知書就於幾年前英年早逝，撒手人寰了！命運真是捉摸不定！父親，莫非真是在我的考學問題上，您覺得您嘮叨的過多，由此反倒影響了學業、前程，於是您產生了深深的自責？父親，您不必這樣，兒子欠您的養育之恩永世難以報答，何況您是恨鐵不成鋼，您是多麼希望我早日得到穩定工作，端穩鐵飯碗，早日改變命運，今日回想起來，您的良苦用心為兒我感激不盡，永世難忘。
親愛的父親，我明白您的心思，毫不誇張的說，在上初中的時候我已經明白了您的心思，儘管那時我對您的嘮叨有些厭煩，因為在那個貧窮、艱辛、多姊妹的年代，生性敏感的我也在迷茫中不斷追問和思考，這到底是咋回事？這到底是為什麼？我的出路在何方？我們家的出路在何方？我躲避過您，也排斥過您，甚至想逃向離家很遠很遠的他鄉。但作為長子，我知道自己的責任和義務，特別是在您去世之後，我時常惦念著家中的老媽媽，中專畢業後，我有幸回到了我們的合陽縣城，回到了令我魂牽夢繞的家鄉。三十多年來，雖歷經坎坷，但我總是自警自勵，我盡力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雖然自己並不太滿意，但感恩之心、敬畏之心常常縈繞於我的胸懷。
父親，我想，我們父子應該是心有靈犀的,尤其是當我自己也為人父之後，對這種感情體會的更加真切。父親，兒傾訴肺腑之言的時候，您一定是聽到了的。下一次，當我們父子相見的時候，我一定洗耳恭聽您深藏了三十多年的心聲。您一定要開口暢談。
我期待著！
2017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