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化的「白左」:一種中國式想像

2020-12-19 南都觀察

徐超軼,法學研究生

非裔美國人弗洛伊德因警方暴力執法死亡,「Black Lives Matter」(「BLM」,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由此席捲全球。抗議者強調「Black Lives Matter」,要求重視警察執法過程中長期存在的種族差別對待的問題,反對西方社會普遍存在的種族歧視現象。

在抗議者當中,不乏處於「優勢」地位的白人,抗議者的訴求從追究事件中警察責任到解散警隊,不一而足。而到了中文網際網路領域,認為抗議者無病呻吟、放縱暴力的人也不在少數。對於這些多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白人精英」,「白左」似乎比任何詞語都能更好地表達對這些「幼稚」抗議者的嘲諷之意。一時間,「白左」一詞在中文網際網路上的使用頻率又達到一個高峰,其指向的對象也「與時俱進」了一番,和「BLM」形成了基本相互對立的兩大陣營。

隨著網際網路的發展,中文詞語和用法也在不斷地擴充、改變,在公共討論中,新詞不斷出現,舊詞也常被賦予新義。

其中,「白左」一詞由來已久,且持續被使用。在使用中,其內涵不斷地發生變化,甚至不同的語言使用者對其概念的把握也有不小的區別,但也有一些核心含義和基本用法被固定下來,使其成為一個能在交流中表明態度、簡化語言的固定詞彙。

中文網際網路能檢索到的最早使用「白左」一詞的文章來自於2010年的人人網用戶「李碩」,他在《西方「白左」和中國「愛國科學家」的偽道德》一文中使用「白左」一詞,用於描述1949年以前對共產主義革命抱有同情態度,而來到中國幫助中國革命的外國左翼青年。「李碩」在文中對於這類人是抱持一種諷刺態度的,此處的「白左」沾染了一種貶義的、否定的色彩。其中的「左」更多指的是一種政治經濟意義上的「左」,指向的是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意識形態。

2013年以後,人人網之外的其他平臺開始大量出現接近當前意義的「白左」概念,其中的「左」開始轉向西方語境下的文化進步和多元主義等內涵,與傳統的「左」「右」概念逐漸脫鉤。在這種含義下,「白左」被認為是一種對西方「自由派精英」的嘲笑用語,使用者認為西方受過良好教育的一批人士無知且自大,同情全世界,把自己當救世主。為滿足個人的道德優越感,提倡和平、平等,卻缺乏對現實世界的基本認識。

「白左」通常和「聖母婊」等詞語聯合使用。作為一種身份標籤,將某些特定的觀點和傾向納入其中,被認為是一種脫離實際的偽善,這尤其集中於移民、少數族裔、LGBT、伊斯蘭教、環境和動物保護等領域,「白左」被描述為這樣的形象:他們非常關心這些領域的問題,但這種關心實際上是虛偽的,只是口頭倡導,自己卻離得遠遠的。

使用者還認為,「白左」擅長把很多與自己不同的觀點都視為涉嫌歧視,從而拒絕同異見者討論。這種脫離實際的關愛,或者「泛濫的聖母心」,只是滿足了這些精英自己的道德高尚感,對於社會則無甚貢獻,甚至有害。在這種論述下,「白左」一方面是西方社會受過良好教育、熱衷於站在道德制高點批判他人的偽善精英,另一方面則是要將自身觀點強加於他人、將異見者都貼上「歧視」標籤而予以打擊的「霸權」。

在歐洲難民問題爆發和2016年美國大選時,「白左」在中文網際網路上的使用頻率突然增加,用來形容歐洲一些傾向於接納難民的政治家,美國大選中支持民主黨和希拉蕊的選民也被貼上「白左」的標籤。在這個過程中,一些聳人聽聞、極力誇大「政治正確」現象的假新聞在中文網際網路上廣泛傳播,在微博、知乎等討論平臺上也形成了反對「白左」的大本營。在嘲諷「白左」脫離實際、雙重標準、幹涉他人觀點和自由的論戰中,「白左」這一標籤也被逐漸泛化和濫用,在美國大選希拉蕊對陣川普的形勢下,可以將任何不認同、批評川普或共和黨的言論都貼上「白左」的標籤,這當中不乏一些保守主義立場的、或是來自共和黨其他政治派別的人士。

在這個過程中,「白左」變成了一種取消他人討論資格的標籤,「白」脫離了原本白種人或白人精英的限制,「左」也從政治經濟上的左翼含義轉移到文化政策上的多元化,甚至任何意見不同的觀點都可以包括在內。不同使用者對於「白左」一詞的理解也千差萬別,而在這一標籤在網際網路討論中被廣泛使用的同時,其使用率和接受度也在逐步提高。

在美國大選結束後,「白左」一詞不僅沒有隨著川普的當選而冷卻,相反卻成了一個流行標籤被廣泛使用,其概念也隨著使用人群的擴大而被賦予了越來越多不同的含義。

基本上,在不同時期的社會熱點討論中,「白左」一詞都會發生具體含義和使用方法上的改變。例如,在歐洲難民危機時接納難民被認為是「白左」,允許穆斯林的生活方式被認為是「白左」,而在歐洲難民危機告一段落之後,美國一些政界人士主張重視非洲裔、墨西哥裔等少數族裔權利被認為是「白左」,主張LGBT權利也被認為是「白左」。而「白左」的概念在泛化之後也逐漸從批評和嘲笑西方政治精英轉移到了國內相關公共議題的討論中,主張禁食貓狗等伴侶動物也被認為是「白左」,支持女性權利被冠上「田園女權」的帽子,同樣可以歸類為「白左」。

雖然「白左」一詞在產生和被使用的過程中主要是針對西方世界的政治和學術精英,但這種劃分本身是中國式的想像。

有論者認為,這一標籤之所以能夠在中文網際網路上流行,一個重要原因是中文網際網路上普遍存在社會達爾文主義心態,認為社會的發展規律和生物進化論中的優勝劣汰、弱肉強食一樣,是一個殘酷的叢林,而「白左」強調的平等、關愛、和平等觀念,則是在西方環境下產生的一種不切實際、且對社會有害的病態觀念。西方社會之所以能產生這類觀念,是由於社會保障體系完善,使得這部分精英身處高福利社會,從而缺乏基本的「人類常識」。而在強調叢林法則主導的「真實」社會中,強調關愛弱勢群體、強調公平和平等當然也就成了一種不切實際的自我道德滿足。

在這種社會心態之下,「白左」這一貶義概念逐漸泛化、擴張,凡是出發點不基於這種社會達爾文主義式的社會政策和觀點,都可以被貼上「白左」的標籤,其背後體現的是對這類觀點的嘲笑、諷刺和不認同,雖然使用「白左」標籤者的心態和對這一標籤的理解有所不同,但共通的「白左」圖景基本上是一群對社會抱有不切實際幻想、幼稚而以「政治正確」打壓相反意見的「精英」。

當公共討論的熱點發生變化,「白左」作為一個萬能膠式的標籤,具體的含義當然也會隨之改變。從一開始針對政治經濟領域的「左」,再到目前比較主流的針對社會文化領域的「左」,我們看到越簡單粗暴的概念和分類,其解釋和轉變的空間也就越大。

從主要強調西方政治精英的「白左」,到持有類似觀點的人都可以被「白左」,這一標籤適用的範圍似乎也越來越大,而在這一過程中,似乎「白左」也不僅限於嘲笑西方或是歐洲、美國的公共議題,國內的熱點事件和社會政策中也可以使用「白左」來標籤一類人。

自始至終,「白左」一詞的色彩基本都是貶義的,帶有強烈的嘲諷和否定意味,但「白左」作為一個標籤,既可以被反對這類觀點的人使用,也同樣可以被認同這類觀點的人「自我標籤」,在這個過程中,「白左」是否會在之前的貶義用法之外,增加更多面向的內容?正如某些詞語在使用中「去汙名化」那樣,也並非不可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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