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匹狼喚起你高貴的自由與愛

《狼圖騰》，作為一部狼的電影，電影的主角必須是狼，而絕不會用狗或山寨狼替代，在草原，狼是神，狗是奴；狼是圖騰，狗是家畜，期望著狼文化的興起，能喚醒一切熱愛自然、熱愛動物、熱愛自由的人心中圖騰般榮耀的天狼。

文化譚

文｜姜戎 本文由新京報書評周刊提供

狼是小說《狼圖騰》的絕對主角，所以，我和導演阿諾達成共識：《狼圖騰》電影的主角也必須是狼，必須是純種蒙古草原灰狼，而絕不能用狗或山寨狼替代。在草原，狼是神，狗是奴；狼是圖騰，狗是家畜。狼與狗的目光眼神、氣質氣度、精氣神韻截然相反，狗眼裡永遠射不出草原野性的光芒。如果以狗代替狼，電影必敗無疑。阿諾聽後與我擊掌，完全贊同我的意見。

然而，電影《狼圖騰》主角的身份確定之後，所面臨的特殊問題是：狼在哪裡？狼能否成為電影中的演員？全世界的電影大導都知道，狼是天下最不能被人馴服的，又是最危險的猛獸。而且，《狼圖騰》電影需要的不是一匹狼，而是一群狼，是一群世上最令人恐懼的蒙古狼。狼能否成為電影中的演員？到哪裡去找狼？找到狼又能否養活養大群狼？能否防止長大後的群狼不發生集體暴動或傷人事件？這些是誰也不敢保證的事情。連我這個養過狼的人也不敢打包票，因為，我也沒有養過群狼。讓蒙古狼群當電影演員，確實是史無前例的冒險計劃。也讓全世界期盼這部電影的觀眾惴惴不安，生怕這部電影敗在桀驁不馴的狼群和狼牙之下。

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一向鍾愛蒙古草原狼的騰格里，再次垂青《狼圖騰》，竟然通過各種方式精準無比地空降了兩位「狼大員」。一位是電影製片人王為民，另一位是世界頂級馴獸師、加拿大人安德魯·辛普森。王為民仿佛是專為《狼圖騰》電影量身定製的不二人選：他是蒙古族人，不僅具有蒙古狼精神的共性，還具有精打細算、親力親為的頭狼品質；他是資深製片人，參與過《蒙古王》等電影的拍攝工作，又掌握一口流利的英語，大大方便了這部大片的國際合作。而我更看重的是他具有狼一樣的愛心，像真狼王那樣愛崽護犢，顧家衛群。

為了完成尋狼、養狼、馴狼的宏大計劃，王為民在北京順義建立起養狼基地。經過推倒重來和數次慘痛的失敗之後，終於在安德魯的精心指導下，重新建起符合國際標準的養狼大基地，並與安德魯跑遍半個中國，最後在哈爾濱野生動物園發現併購得十幾隻剛剛出生的小狼崽。後經過我和知青老友陳繼群仔細辨認鑑定，確信它們是純種蒙古草原灰狼，和我倆在草原插隊時見過、鬥過、養過、愛過的狼一模一樣。

王為民與工作人員從哈爾濱把狼崽抱回北京基地，親自用奶瓶給狼崽餵奶，天天好吃好喝好伺候，經常與小崽們吃睡在一起，有一天早晨他還見到了枕旁的狼崽糞便。他儼然是一個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孩子長大的狼爸，享受著多子多福的快樂，當然也有多災多難的刺激。王為民這個狼爸當得很土豪，一當就當成了一群十幾隻狼崽的爸，讓我這個只當過一隻狼崽的狼爸的人好生羨慕和嫉妒。

我在草原插隊十一年，知道的狼故事數不勝數。但是《明星狼》中的新故事，尤其是狼的感恩和愛心的故事，仍然讓我感動和不可思議。王為民有一條他最愛的狼子，安德魯給它起名為克勞迪(Cloudy)。這隻小狼長大之後成了狼王，英武威猛、雄壯高大。然而，有一天克勞迪突然患了嚴重的腸梗阻，臥地不起、口吐白沫，把兩位狼爸嚇蒙了，連夜將狼王送到了獸醫院。醫術精湛的海歸女獸醫吳華緊急手術搶救，終於挽回了狼王的生命。然而，後來發生的事情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按我對狼的了解，狼王在被麻醉、被開膛剖腹做完大手術醒來之後，它面對的將是完全陌生的醫生護士、充滿藥味的可怕環境，狼定會做出暴烈的反應，但狼王克勞迪卻不僅沒有驚恐憤怒、狂暴掙扎甚至咬人傷人，相反，卻表現得出奇地安靜。當王為民衝進診室的時候，他看到狼王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允許陌生的吳醫生撫摸它的頭，還心懷感激地舔醫生的手，表達狼的謝意。

阿諾導演與狼

我深知狼具有高貴的感恩品德，但是，克勞迪知恩的智商更令人稱奇，我至今仍然琢磨不透，狼王怎麼會知道吳醫生是它的救命恩人呢？連大部分人類的孩子在動過大手術之後都不懂知恩感恩、對醫生表示感謝，反而避之不及。相比之下，狼真是太神了。我在《狼圖騰》小說中多次感慨：狼身上具有太多讓人類羞愧、景仰的品質和智慧‍。我也相信，將有更多的狼書或者跟狼打過交道的人會來繼續證明這個結論的。

書中另一個故事更是讓我的心長久震顫。當電影殺青之後，狼基地就要拆除，王為民面臨著與相處相愛三年的狼子狼女們分別的巨痛。兩位狼爸都不忍心將它們送進動物園，或賣給想利用狼明星表演掙大錢的馬戲團。最後，安德魯建議電影投資方把這群珍貴的蒙古狼送給他，由他帶到加拿大設備齊全的養狼基地，讓狼群繼續過有尊嚴的、半自由的生活。王為民為了狼子女的幸福和前途，不得不說服投資方將這筆「狼財富」送給安德魯，並費盡心力，為狼群辦理了移民手續。最後，忍痛送別克勞迪以及其他所有的狼子狼女。

然而，狼的愛是天下純度最高的愛，是可以用狼血狼命來捍衛的愛。因此，狼愛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傷害和背叛。當克勞迪被關進鋼籠準備送上飛機時，它拼命反抗，猛撞鋼籠，幾乎把王為民的心撞碎。飛機起飛後，王為民的心也被帶去了加拿大。幾個月後，他飛到加拿大去看望克勞迪。當他到達基地後，所有的狼子狼女都興奮地跑來舔吻狼爸。但是，克勞迪卻停在遠處不理睬他了。它再也不認他這個曾經的狼爸了。它過去一直認定王為民是它的親狼爸，而安德魯只是「二爸」，因為克勞迪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親」，是王為民，而不是安德魯。克勞迪不能原諒狼爸拋棄它的行為。據說，克勞迪剛下飛機就暴怒地絕食，還大病一場。後來情緒始終消沉低落。我堅信，狼以食為天，但更以自由和愛為天。當狼王真正失去自由和愛之後，它的心也隨之死去，魂飛騰格里。我望著克勞迪在加拿大狼基地中表情木訥的照片，痛心痛魂，長夜難眠。克勞迪，勾起了我對狼全部的愧疚和痛楚的愛。

幾十年來，我始終忘不掉蒙古大草原上無數可歌可泣、奮勇獻生的狼，忘不掉我親手養大並死在我手中的可敬可愛可憐的小狼。四十多年過去了，隨著中國新狼文化的興起，這幾年又有兩匹狼深深嵌入我的腦海：一匹是中國狼女李微漪寫的《重返狼群》中可以捨身救母的小狼格林；另一匹就是王為民的愛子克勞迪。這兩匹狼又將成為包括我在內的中國「狼粉」們心中新的愛點和痛點。

另一位狼爸、狼師安德魯也是我極為敬佩的人。安德魯曾對王為民說：要讓狼為人表演，他有「秘密法寶」——「最重要的武器就是愛，超出常人的對動物的愛，更確切地說是對狼的愛。」

安德魯在中國養狼、馴狼和幫助阿諾拍攝狼的三年中，確實是用他一以貫之的真誠來愛狼的。當基地的狼群發展到競爭新狼王的階段，狼王克勞迪終於被另一匹更兇猛強悍的公狼打敗，不得不把王權交給新狼王。王為民怒從心頭起，企圖用大棒去幫助克勞迪奪回王權。但是安德魯卻站到他和新狼王之間，對王為民說：「那是狼之間的事，你無權幹涉。你要打新狼王，就先把我打倒！」相比之下，王為民的愛是偏愛，而安德魯的愛是博愛。在這樣偉大的愛之下，狼群能不愛安德魯嗎？那麼，安德魯求狼、哄狼、用美食來獎勵狼，再讓狼做一些電影所需要的動作，那些狼們能不配合和回報安德魯嗎？嚴格地講，這天下第一群會演電影的狼，並不完全是安德魯馴出來的，更是他和王為民用愛「引導」出來的。而且，安德魯用愛調教出來的狼群，完全是遵循狼性法則運行的真狼群，是仍然保持威武不能屈的高貴狼性的蒙古狼群，也是完全符合電影拍攝要求的主角演員。

（註：本文選摘自《明星狼》王為民著；此文為序，作者姜戎，系《狼圖騰》作者。原標題為《姜戎：<狼圖騰>電影的主角必須是狼》，本文標題為編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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