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長篇系列文章《激蕩四百年》的第100篇
鹹和四年(公元329年)四月二十三,鎮守豫章的溫嶠病逝,年僅四十一歲,隨後葬在豫章。
在當時的東晉大臣中,溫嶠的實力和威望僅次於陶侃,對朝廷的忠誠卻更甚之,堪稱中流砥柱。他的英年早逝,絕對是東晉的一大損失。
鑑於溫嶠在平定蘇峻之亂中的功績,朝廷想在司馬睿和司馬紹的陵墓北邊為他建造大墓,以示褒揚。
此舉遭到了陶侃的反對,他上表稱:「溫嶠的忠誠著稱聖世,功勳節義人神感動,假如他泉下有知,難道會為今天這種勞民傷財的事情高興嗎!希望陛下體恤民力,停止移葬之事。」
這個理由冠冕堂皇得讓人無法反駁,司馬衍只好下詔聽從了他的意見。其實,陶侃哪裡是擔心勞民傷財,他分明是忌妒。
不久後,朝廷任命平南軍司劉胤為江州刺史,代替溫嶠鎮守豫章。陶侃和郗鑑都認為劉胤非方伯之才,王導不聽。
有人對王導的兒子王悅道:「如今是大難之後,國家綱紀不振,從江陵到建康的三千多裡間,流民數以萬計,散布在江州。江州是南部屏障,要害之地,而劉胤喜奢侈,性懶散,即使沒有外變,也必有內患。」王悅回答道:「這是溫嶠的意思。」
當真是溫嶠的意思嗎?溫嶠既死,又沒有留下片言隻語,誰也不敢否認。於是,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
不出所料,劉胤出任江州刺史後,專門從事商業販運,聚斂家財百萬,縱情於飲酒作樂,不問政事,終於惹出了事端。
是年十二月,司馬衍徵召後將軍郭默為右軍將軍。敦默樂於戍邊,不願意在京宿衛,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了劉胤。劉胤回答道:「這不是我所能干預的。」郭默心有不悅。
將要赴召進京時,郭默向劉胤請求資助,貪財吝嗇的劉胤不肯給。
郭默怒了,你的身家有多厚以為我不知道嗎?由此恨上了劉胤,還當著劉胤使者的面將他贈送的小豬和酒扔到水中。
這時,恰逢有官員彈劾劉胤稱:「如今朝廷府庫空竭,百官沒有俸祿,依賴於江州的漕運。而劉胤的商旅不絕於路,因私廢公,請求免除他的官職。」
奏章下發朝廷評議,劉胤不僅沒有慚愧認罪,反而為自己申辯喊冤。
寄居豫章的僑人蓋肫強搶民女為妻,劉胤的長史張滿讓他將民女送回,蓋肫不聽,卻對郭默道:「劉胤不服從免官的命令,秘密地有所圖謀,和張滿等人日夜策劃,只是忌憚您,還準備先除掉您。」
哈哈,既可以報私仇,又可以立大功,何樂而不為?郭默大喜,率領部曲突然襲擊劉胤。劉胤手下的將吏準備抵抗,郭默呵叱道:「我奉詔討伐有罪之人,敢妄動者,誅滅三族!」
趁著那些人錯愕時,郭默進入劉胤寢室,將其拉下床斬首,出屋後又抓獲劉胤的僚佐張滿等人,誣陷他們謀反,全部斬首。
隨後,郭默將劉胤的首級送到京師,詐寫詔書宣示內外,又掠取劉胤的女兒和各位侍妾,連同金銀珠寶一起帶回船上,起初說要回返建康,不久又停留在劉胤舊府,還招引譙國內史桓宣,桓宣不從命。
鹹和五年(公元330年)正月,劉胤的首級送到建康。王導因為郭默驍勇,難以控制,把劉胤首級懸掛在大航示眾,以郭默為江州刺史。
這事兒給鬧的,完全就是一鍋粥啊,劉胤咎由自取,郭默膽大妄為,王導和稀泥,說到底是朝廷所用非人,威權不行。
王導不管,自有人管,陶侃聽說此事後,袖子一甩站起來道:「這必定有詐。」要率兵徵討郭默。
郭默慌了,派使者送來妓妾和絹物討好陶侃,又偽造密詔說是奉旨行事,想以此矇混過關。陶侃的僚佐也勸諫道:「郭默若沒有詔令,不敢這麼幹。如果真的要率軍討伐,應該等待朝廷的詔書。」
陶侃神色嚴厲道:「皇帝年幼,詔令並非出於己意。劉胤被朝廷所重用,雖然所任非才,但不能任意處決!郭默恃仗驍勇,因國家大難剛剛平定,朝廷法令綱紀不振,想乘機肆行無忌罷了!」
於是,陶侃派使者上表陳述郭默罪狀,又給王導寫信道:「郭默殺死刺史就任用他為刺史,如果害死宰相是不是要任用他為宰相呢?」
一句話問得王導慚愧無地,這才收起劉胤的首級,給陶侃覆信解釋道:「郭默佔據長江上遊之利,再加上艦船為其所用,所以暫時讓他佔據那裡,朝廷可以藉此機會秘密戒備。如今足下大軍風馳赴敵,這難道不是暫且順從、等待時機再定大事的策略嗎?」
好你個王導,什麼事兒都能說得冠冕堂皇,陶侃笑著道:「這的確是對此賊屈從的策略。」
與此同時,豫州刺史庾亮也請求徵討郭默,司馬衍遂下詔授予庾亮徵討都督,率領步騎二萬人去與陶侃會合。
西陽太守鄧嶽、武昌太守劉翊都懷疑桓宣與郭默同謀。豫州西曹王隨說:「桓宣連祖約尚且不肯附從,怎肯與郭默同謀呢!」
鄧嶽、劉翊派王隨到桓宣處觀察他的動向,王隨勸說桓宣道:「您心中雖然不是這麼想的,但無從證明自己,只有把您的兒子交給我。」
無奈之下,桓宣便派兒子桓戎和王隨一起去迎接陶侃,陶侃遂任命桓戎為自己的僚屬,上表舉薦桓宣擔任武昌太守。
郭默想南下佔據豫章,適逢陶侃的軍隊到達,郭默出戰不利,進城固守,用米堆成堡壘,顯示自己糧食有餘,陶侃修築土山針鋒相對。
三月,庾亮的軍隊到達湓口,各路軍隊會齊。五月十九,持續的施壓之下,郭默部將宋侯捆綁郭默父子出城投降。陶侃在軍門將郭默斬首,把首級傳送到建康,同黨被處死的有四十餘人。
亂黨既除,論功行賞,朝廷下詔讓陶侃都督江州,領江州刺史,讓鄧嶽督交州、廣州諸軍事,領廣州刺史。陶侃回到巴陵,隨後移鎮武昌。庾亮回到蕪湖,拒絕接受爵祿賞賜。
一場亂局,郭默被滅,溫嶠的地盤就這麼落入陶侃之手,你能說他耍手段嗎?不能。不僅不能,東晉朝廷還得感謝他匡扶正義。
從這個角度來說,王導的和稀泥未嘗不是一種平衡手段,既然都是軍閥,為何不能多一個軍閥互相牽制呢?在他的眼裡,軍閥都一樣,一旦大了就無法控制。你陶侃可能不會反,你兒子呢?你部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