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後浪
什麼是『manga』(漫畫)?試著在牛津英語大詞典裡面找一找,你就會在詞典裡發現一個令人誤解的定義。牛津大詞典說,『manga』是指以科幻或奇幻為題材的日本連環畫(comic)和卡通電影。
這個解釋在兩方面有誤:儘管動畫與漫畫聯繫緊密,但漫畫不是日本動畫,日本動畫的確切名稱應為『anime』;另外,漫畫事實上涉及幾乎所有能想到的主題,而不只是科幻和奇幻。
因此,可以概略地說,『manga』這個詞在英語裡的意思是日本連環畫。西方人對日本漫畫往往有許多先入為主的偏見:『所有的人物都有一雙芭比娃娃似的大眼睛』;『那些漫畫雜誌像電話號碼本一樣厚』;『商人們在公共場所、在火車上貪婪地看這些書』;『這些書充斥著色情和暴力』。對於西方,日本漫畫常被誤解為不過是色情和怪物的代名詞,它過去是、現在仍然是眾矢之的,是該死的日本貨,該死的連環畫。
無論你走到哪裡,都逃不脫對這些連環畫的偏見。就我而言,我個人對日本的文字和圖片文化特別關注,對千姿百態的日本漫畫更是興趣有加。與任何流行的出版現象一樣,需要細讀才能從那些浩如煙海、令人激動異常的書頁中揭示出嘆為觀止、意想不到的品質和真理。我在此所做的努力,其目的之一即是要挖掘那些傑出的漫畫創作,而非那些過目即忘的泛泛之作,至少,我要找的作品能讓讀者流連、讚嘆,甚至讓他們思考和動情。然而,既然有些人對連環漫畫固守偏見,我們就來分析透視這些偏見。
1951年,日本人給予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英雄似的告別。麥克阿瑟主持了美國在日本將近六年的佔領和戰後重建之後,突然奉召回國,其原因是,他與美國總統杜魯門在韓戰中的美國對華軍事政策上意見相左。隨後,日本人對麥克阿瑟的敬仰之情一夜之間化為煙雲,因為麥克阿瑟在向美國參議院連續三天的陳詞中,趾高氣揚地把日本人描述成『十二歲的男孩』。其實,麥克阿瑟試圖表達他對日本人的好感:他們『易於接受新模式,新思想』,因此,他們比德國人更值得信賴。然而,麥克阿瑟直白笨拙的言詞,使日本人猛然驚醒,他們把麥克阿瑟的好意言詞當成了惡語中傷。不過,麥克阿瑟的措詞也非常露骨地表明,現在的西方是如何看待日本人的:孩子氣,不成熟,十足一位依賴性極強的小輩,沉湎於美國家長式的引領和控制。
多年來,這些稀奇古怪的比擬像是助長了西方人的優越感。然而,20世紀60年代末,西方人的這種幻覺被粉碎了。日本轎車、日本電子產品走出低谷,佔領全球市場。『日本製造』不再是次品和仿造,而是質量和創新的標誌。西方列強對日本經濟的騰飛毫無防備,他們帶著擔憂和嫉妒迎接這座經濟帝國大廈,看著它飛速建成。而所有賀詞文獻如雨後春筍,對傑出的『日本性格』讚譽有加,並宣稱,正是這樣的日本性格,在二十幾年的時間,使一個戰敗國成為了世界強國,成為了楷模。那個『十二歲的男孩』正在長大。
當西方人帶著迷惑而又恐懼的目光關注著這個浮出水面的經濟巨人時,經由對一些令人困惑、遠離現實的日本漫畫書的報導,西方人又以同樣神氣十足的姿態把日本比擬作一個『十二歲的男孩』。20世紀70年代初期,英國小說家、女性主義批評家安吉拉•卡特(Angela Carter)旅居日本兩年,這期間,卡特迷戀於日本漫畫中泛濫的薩德式的色情(Sadeian excesses),這著實讓她英國雜誌《新社會》(New Society)的讀者目瞪口呆。美國旅行作家保羅•索魯(Paul Theroux)在他1975年《火車大巴扎》(The Great Railway Bazaar)一書中,講述了從倫敦到東京豐富的火車旅程。他鄰座的女孩留下了一本令人『噁心的漫畫書』,裡面充斥著砍頭、同類相食、像聖塞巴斯蒂安那樣身上插滿箭的人,總之,暴力渲染無處不在。不同於文學、電影,甚至流行音樂或足球,在日本的漫畫領域,似乎任何人的品頭論足都舉足輕重,不管他們對此種傳媒知多知少。
到20世紀80年代時,一個扭曲的日本漫畫和動畫形象開始向國外傳播。這一形象不斷加深西方人對日本人及其漫畫的輕蔑態度:在上下班的往返列車上,西裝革履的日本工薪族男人,全神貫注於手中充滿暴力、色情的漫畫雜誌。1987年《華爾街日報》一篇文章的頭條調侃地寫道:『日本的成年人仍在讀漫畫並沉浸在幻想之中』。這好比是又一幅十二歲男孩的諷刺畫,只不過現在這個男孩有著成人的身軀,並昭告世界他對噁心、暴力更感興趣。
『manga』這個詞進入英語語彙以來一直含有貶義。這並不是它本身的錯,究其原因可能始於弗雷德裡克•肖特(Freidrik Schodt)1983年的名著《漫畫!漫畫!》(Manga ! Manga !)。在書中他解釋了『漫畫』一詞包含兩個表意的漢字:『man』(漫)表示『情非所願』或『不由自己』,『ga』(畫)意為圖畫。1814年日本的藝術家葛飾北齋(Katsushika Hokusai)為他那些異想天開的素描集杜撰了這個詞。肖特又解釋道,『漫』這一表意文字還有第二層意思,即道德上的敗壞,由此而被翻譯為『道德放縱的圖畫』。這一道德上遭受指責的定義,被媒體和評論家抓住大做文章,這也就並不奇怪了,從此漫畫這個詞便在西方蒙上了汙名。
文化勢利的吸引力遍及全球,也波及到了日本自己。由於代表日本國民形象的漫畫輸出國外,日本的整體形象也因此蒙羞。1991年,有史以來最大的日本文化節在英國舉辦,漫畫是其中的一個內容。牛津的現代藝術博物館有意展出各種派別的日本漫畫,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日本主辦方不願意過多展出具有成人色彩和令人難堪的漫畫。現代藝術博物館不願意與日方妥協,最終導致此展出項目流產。此時,倫敦的一家小型獨立畫廊,珀瑪瑞•培迪畫廊(Pomeroy Purdy)乘虛而入,立即採取行動,展出了日本漫畫,並專挑邊緣和極端前衛的漫畫參展。『那些令人尷尬的畫面形象,加深了人們對「日本笑柄」的極端恐懼,』《每日電訊》如是說。比如,吉田光彥(Mitsuhiko Yoshida)前青春期少女的經期噩夢:少女被頭上長著生殖器形牛角的犀牛追逐。
十年之後,日本漫畫在海外獲得巨大商業成功,這使得2001年第二屆英國日本文化節的組織者們準許日本漫畫與日本傳統的茶道和歌舞伎劇院模型同臺展出。日本國際交流基金會決定拿出25部已經在巴黎和鹿特丹展出的短篇漫畫作品,但在荷蘭和法國展出的4位藝術家的作品不在此列,大概由於這些作品不符合英國人的品位。這樣的安排並不能阻止英國的評論家不斷地提醒民眾日本的漫畫是色情作品,即使整個展覽中只有一頁圖是露乳的。然而,這一頁裸露畫也被迅速遮蓋起來,因為在布萊頓的家庭娛樂日展出時,此頁遭到了投訴。
偏見揮之不去,他們以新的形式出現。漫畫導致文盲的老調在2002年1月10日的《紐約時報》上又死灰復燃。其中的一篇報導宣稱,日本的低識字率,是由於日本民眾不喜歡記憶那些讀懂日語所必需的幾千個漢字,他們只偏愛閱讀粗淺的漫畫。事後,這份報紙不得不做出更正:日本有非常高的識字率,遠遠高於美國。
日本漫畫確實『恣意放縱』。日本漫畫是如此的不顧後果和責任,以至於無拘無束、個性十足的作品,往往放任於製造快樂瞬間、迎合讀者的欲望。這些『恣意放縱』的圖畫,也許正是日本漫畫最強的力量。
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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