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有罪過希望別人不再追究,
願你們也格外寬大,給我以自由!
——莎士比亞《暴風雨》
一個名為普洛斯彼羅的公爵因醉心於學術研究,被自己的弟弟夥同當時的那不勒斯王一起篡奪其爵位後並將他及其年幼的女兒一起流放在海上任其自生自滅。懷著對女兒的愛,這位公爵終於在一個荒島上生存了下來,並且擁有了神奇的法術——可以驅使精靈,也有奴隸可用,但前提是他不能離開這個荒島。十二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公爵的仇人們乘船來到了他所在的荒島附近,天時地利間,公爵展開了復仇計劃。
這就是《暴風雨》所講述的故事,從故事的鋪墊來看,這本應是一個復仇的故事,畢竟以自己現在的能力去找回以往本屬於自己的東西,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更何況是被自己最信賴的親人所背叛。
然而如果細讀這個故事,你會發現在莎士比亞的筆下,普洛斯彼羅公爵並沒有被仇恨衝昏頭腦,在安排小精靈實施一場暴風雨後,他一再追問是否所有的人都完好無損,在得到肯定答覆後,他才放心進行接下來的計劃。他安排自己唯一的女兒與那不勒斯王的王子見面,引導他們走向愛的殿堂,因為他明白唯有愛才可以化解仇恨,唯有超過親情的愛情才是可以化敵為友的法寶。
有情人成了眷屬,敵我雙方實現了和平相擁,在完成這一切之後,普洛斯彼羅公爵將那些給予他法力的書籍沉入海底,毅然決然地和原本的仇人們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當擁有了力量可以復仇時,我會怎麼做?是挾狂暴威力將仇敵毀滅於無形還是能如普洛斯彼羅公爵那樣只是施以威懾而寬恕對方?我不知,畢竟深藏於內心的東西在沒有相應的環境激勵時很難去揣測。從理論上來分析,毀滅當然有合理的理由,且按我們一貫的文化傳統上來說,叫「斬草除根」,類似的故事在歷史上數不勝數,可這樣毀滅後的結果又怎樣呢?在這個世界上,哪裡會有誰能永遠強勢,縱然如始皇帝那樣的天之驕子,企圖「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可事實呢?當「戍卒叫,函谷舉」時,還不是「楚人一炬,可憐焦土。」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惡魔,它的名字叫野蠻,它既提供給我們強大的生命力,又會將我們帶向黑暗帶向滅亡。文明的進化就是要讓我們克制心中的這個惡魔,訓化它,讓它聽從我們的指令而不是掌控我們自己,在這一方面,「愛」就是它的天敵。當我們心中有愛時,縱然遭遇背叛,也會將那份痛苦埋入忍耐的海洋,在愛的頂端,還有一個更偉大的東西叫做「寬恕」,這才是將我們心中的仇恨能連根拔起的絕妙工具,只可惜,自古及今,掌握的人寥寥無幾。
「寬恕」並非不計較,它的背後是威懾,是力量,而不是簡單的順從與選擇性失明,如果沒有力量,何以談到寬恕?當普洛斯彼羅公爵被強行流放時,他具備寬恕的可能嗎?當然沒有,可是當他到達小島上擁有魔法後,他不但擁有了「寬恕」的能力,也擁有了「復仇」的力量。
於是,擺在他面前的就是兩條路,一條是將仇敵盡數毀滅,可這樣一來他就得永遠留在小島上,事實上也就是選擇了將自己在島上幽錮;另一條是以「愛」為基石將仇敵「寬恕」,這樣就可以返回家鄉,但卻會失去魔法,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上蒼。
普洛斯彼羅公爵選擇了後者,儘管未來充滿不確定,但他還是不想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孤單的世界中。
寬恕了別人,事實上也就為自己釋放了心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