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智博詐騙案:寒門練習生的罪與罰

2021-02-22 真實故事計劃

今年年初,正值新冠疫情,一樁口罩詐騙案登上熱搜。當事人黃智博,是一名參加過男團選秀節目《以團之名》的練習生,涉案金額11.7萬元。受害人陸琪的反應和大多數人一樣:明星也會騙錢!

黃智博因詐騙罪獲刑三年三個月。由於疫情,他遲遲沒能下監,在看守所待了半年。記者和身在看守所的黃智博,通了四次信。

「我在裡面過得很好。每天看書、學習,過得很充實,吃的也很好,身體也很健康,每天吃完晚飯我都會鍛鍊身體。」黃智博寫道,但他很少能見到太陽,「每天吃睡,然後雙眼皮就沒了。」

與此同時,記者陸續前往深圳、陸豐、成都、長沙、上海和北京,採訪了黃智博的家人、發小、練習生朋友,行業經紀人,粉絲,以及案件的受害者。

2020年2月5日,上午9點,廣東陸豐市碣石鎮。警察上門的時候,黃智博正躺在床上。警察掀開被子,將他拽了出來。黃智博起身,似乎還沒睡醒,本能地拉過被子,埋下頭。他穿一件黑色套頭衫,頂著一頭凌亂的黃髮,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的,有點兒愛時髦的年輕人。

執法記錄儀的鏡頭晃了晃,他睡在一張光禿的木板床上,一床薄被勉強充當了床墊,土黃色、綴著紅花的棉被推到了一旁。床邊擺著兩個開了線的熊娃娃,底下堆著幾件衣服,一個蛇皮編織袋,一件涼蓆。房間不大,牆被漆過,沒什麼裝飾。

兩個警察一前一後,把黃智博銬起來卡在中間,從一棟灰色的樓房押送出來。背後的大門上貼了一副「恭賀新禧」的對聯,這天是正月十二,黃智博回到家裡還不到兩周。

快被押上警車時,黃智博的父親匆忙拿來一件黑色夾克,給他披上了。——人們正是通過這件夾克確定了黃智博的身份。有人發現,此前他穿著同一件衣服錄製了抗疫宣傳語和新春祝福視頻。夾克口袋裡還有黃智博的身份證、銀行卡、一些韓元和一張交通卡。警察公布這些「作案工具」後,有人記下銀行卡卡號,試探性地轉了一分錢,確認轉帳對象就是黃智博。

消息很快傳開了。被抓前,黃智博是樂華娛樂的練習生,一名參加過男團選秀、可以說小有名氣的練習生。他22歲,在當練習生的三年裡,他最大的目標就是出道,從一名預備役轉正為真正的明星。

黃智博的確成了「明星」,不過是以這樣的方式:他上了熱搜,成千上萬條評論都在罵他「詐騙犯」、「發國難財」。

案情很快公布。春節期間,他在百度貼吧裡發布了口罩銷售的信息。聯繫到一位上海的顧客後,他收取了11.7萬元的定金,卻將對方拉黑了。

警察問他,為什麼會想到賣口罩騙人?

「最開始是我自己要(賣口罩),後面就是拿貨太貴了,然後貨也沒到」。他坐在審訊椅上,戴著口罩,幾縷劉海耷拉下來,說話帶點兒廣東口音。

「後面腦子一亂,然後就收了(錢),然後就把(買家)刪了……」

案件的受害人陸琪,在黃智博被捕十天後才注意到微博熱搜。她驚訝地說,「天啊,明星也會騙錢!」

陸琪是上海的一名銷售。她回憶說,一月底正是口罩緊缺的時候,她的客戶需要儲備一批口罩復工,她通過貼吧找到一個商戶,約定好以九毛錢一個的價格買40萬個口罩。她收到對方發來的公司資質證明,工廠打包口罩的視頻,還有提貨地址,就轉去了定金。可當他們開了四小時車去揚州提貨時,對方消失了。隔天,他們報了警。

錢最終由黃智博的代理律師退了回來。律師說,小夥子沒有什麼社會經驗,昏了頭,家裡也可能壓力大,需要錢,就想通過口罩周轉一下,但沒找著貨源。律師還提到,黃智博也給別人賣了口罩,收了定金,比他們的金額還大,但黃智博先退了錢,「正好到我們這時候,他就沒錢了,微信把我們拉黑了。」

3月17日,上海市浦東新區法院進行了公開開庭審理。視頻庭審時,黃智博說,自己沒有工作,平時沒有收入。至於錢款的去處——「這些錢就是花到衣服,還有出去玩,吃喝玩樂這些。還有一萬多,用來還了網貸」。

黃智博對公訴機關指控的基本犯罪事實、確定的罪名、出示的證據均無異議。最終,他因詐騙罪被判刑三年三個月。

碣石鎮在陸豐市的南邊,三面環海,居民多以捕魚為生。街上到處是各式各樣的機車,馬路上充溢著喇叭聲、鳴笛聲和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這裡離知名的「製毒村」不遠,人們說,原來鎮上治安不好,常有逃港和飛車搶劫的事。現在安穩了不少,地產品牌碧桂園剛剛進駐,一個嶄新的樓盤佇立在海邊。

黃智博的家在鎮子邊上,一棟不起眼的兩層樓房,外側石灰水泥牆,旁邊是長滿雜草的水潭。我去的時候,他的父母正忙著搬家,剩下的家具不多,客廳擺了一套黃木座椅與茶几,一臺老式風扇嗡嗡作響。

唯一特別的地方是二樓的一個房間。當練習生後,黃智博對父親說,希望在家裡弄一塊能跳舞的地方。父親花了七八百元,在房間裡裝了一面落地鏡,安了兩個音響。黃智博還在四周牆上貼了幾張黑人說唱歌手的海報,只是時間久遠,海報四角卷了起來。他的其他物件已經被搬走了,房裡空空蕩蕩。

黃智博的家人在這棟房裡租住了七八年。他們曾經在鄉下有一套房子,父親得心臟病後,為了治病就把房賣了。眼下,搬家既是因為租期到了,二來,父親說,黃智博的新聞上了當地的公眾號,「搞得這裡到處都知道了」。他們決定離開小鎮,搬去市區。

黃智博的父親曾是農民,後來在深圳當過一陣子木匠,得病後幹不動重活,又回到家裡批發服裝。他瘦弱黝黑,滿頭白髮,皺紋深深地刻在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也看不出太強烈的悲傷,說話的聲音都小小的,常被風扇聲蓋過。母親是一個傳統的家庭主婦,或許是因為不會說普通話,話也不多。她只是紅著眼眶,提來一個塑膠袋,裡面積壓著父親厚厚的病曆本、心電圖、診斷書,還有一些藥盒。

廣東盛夏多雨。父親看向布滿水漬的天花板,說,「這裡漏水了」。當我們聊到別的話題時,父親又嘀咕,這裡有漏水,全部都漏水。

父親曾經最大的指望,就是黃智博和姐姐能穩定工作,攢一些錢,讓家裡能重新買上一套房子,「可以不用買碧桂園的」。現在,這個願望看起來更加遙不可及了。

姐姐黃靜敏是這個家庭實際的支柱。她26歲,初中輟學後就外出打工,總是把一半收入存起來給家裡,支持弟弟的練習生事業。

弟弟出事後,也是她在奔波著。有一個女孩微博私信她,說自己是黃智博的粉絲,能幫忙減刑,她信了,加上對方,以「打點」的名義來迴轉去三千多元。對方說讓她去上海,她也信了,買來六百元的幹墨魚乾魷魚、六條芙蓉王——因為對方說,裡面有六個官要打點。到了上海,她在冷風中只等來了對方的失聯。回到家,她把煙退了,海鮮也給爸媽做掉了。

一提起弟弟,黃靜敏總是會哭。我們第一次在深圳見面時,一頓飯她就哭了四次。她留著一頭齊腰長發,瓜子臉,睫毛密長,是那種走在街上會被人當作學生的漂亮女孩。每次哭完,她會習慣性拿出小鏡子,看看自己是否妝花了。

她在一家運動品牌店管倉儲,每月工資四千元。為了給黃智博請律師,她四處找人借錢湊了十萬。後來她又去當了化妝師,想多掙點錢還債。但這份工作要搶單,她說,年輕的同事和她鬧不和,摔她的碗,說她「老女人」。每當我在微信上聯繫她,她總是隔天才來得及回復。她的高頻詞是「累」:「活著好累」,「好累,我自己都想哭了」。

網上說她是心甘情願的「扶弟魔」。但對於黃靜敏來說,這更像是一個沒有選擇的選擇。偶爾她會直白地抱怨,「都被智博搞砸了。」

她和父母至今不清楚黃智博案件的原委。年前,黃智博接到公司通知,準備參加《以團之名》的第二季。大年三十的晚上,他剛剛從韓國回到廣東家中,12天後就被抓了。但姐姐說,由於要參加新節目,弟弟急迫地需要一筆錢。去年參加《以團之名》,他已經花掉了五六萬,這是他當練習生以來最大的一筆開支了。家裡今年本準備把攢來買房的一筆錢打給黃智博,先給他花,但黃智博不要。

「我覺得我不能再給爸媽拿錢了。而我還沒出道,我真的無能為力……那段時間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廢物。」黃智博在給我的回信中寫道。不同於國內一些公司會給練習生發補貼,樂華參照的是韓國練習生培訓體系,他並沒有收入。

那時,黃智博收到節目組發來的表格,上面標註著需要自己帶的衣服,衣服不許有大的logo,很多他都需要重買。他又錄製了一首準備參賽的歌曲,花了幾千元找編曲。

他回憶說,後來,他刷朋友圈看到了一位朋友在賣口罩,先買了一些給家裡用,也和朋友聊了聊自己的情況。朋友問他願不願意一塊兒賣,說每單會分給他「幾個點」,還說他口罩賣的是良心價,就幾毛錢一個。

「當時我糾結了很久才答應了下來,我們一起做了好幾單,後面有一單金額特別大,我也不知道他發沒發貨,他也沒有再聯繫我,我當時不知道自己已經觸犯了法律,後來有一天我在睡覺時突然就被帶走了……」

他不願再提到更多和案情相關的事。

「說白了就是生錯了家庭,真的」,姐姐還是忍不住說,「我爸媽說,如果是生長在一個好的環境,他今天也不會是這樣。」

小鎮離娛樂圈的世界很遠,打工是大多數小鎮青年的出路。2013年,黃智博讀到初中畢業,去深圳打工,在舅舅開的液晶電視廠裡操作壓屏機,每月掙三四千元。那時他15歲。

他的三個發小阿濤、阿傑、阿龍,讀到初一就輟學了。現在,阿濤在家裡工作,專門打遊戲,賣裝備,他也最胖,坐上機車會「咚」地一沉。阿傑染了一頭黃髮,他是一名「90後造型師」,黃智博回家時就會找他做頭髮。牙科醫生阿龍穿著一身白衣。他們和黃智博一樣大,22歲,但阿濤和阿龍已經結了婚,馬上就要有第二個孩子。

他們不追星,不看男團節目,黃智博參加的那檔也沒看完。「我不喜歡那些練習生」,阿濤毫不掩飾自己對這一行當的偏見,「他們說話gay裡gay氣的。」

因此,他們總是和練習生黃智博開玩笑。一起出去玩,黃智博在臉上打了隔離霜——阿濤會問,你是不是化妝了,「那要不要買個口紅給你!」再比如,練習生不許談戀愛,黃智博就很久沒談戀愛——「阿博,你是不是gay?」

但平心而論,在出事之前,阿濤是佩服黃智博的。發小們沒怎麼出過廣東,只有黃智博越走越遠。在深圳打工時,黃智博喜歡上了跳舞。或者說,他先是喜歡上韓國偶像權志龍,搜權志龍的所有資料,買同款衣服。從那時開始,他有了成為一名偶像的夢想。

對一個工廠男孩來說,真正摸索到練習生的門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黃智博至少經歷了「四站」。

2016年6月,他辭了職,第一次出遠門,去了長沙OLDDOG舞蹈室,15天的暑期集訓,花了三千多元。第二站,他去了廣州TOUCH舞蹈室,報了月卡,在朋友家蹭住。第三站,他去了成都舞邦舞蹈室,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報了六千元的半年卡,剩下的錢用來住六百元一個月的青旅。第四站,他去了北京魔鬼訓練營,兩個月後,他又回到廣州應聘了舞蹈老師。

即使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他對每一個節點都記得很清楚。

與此同時,他開始參加選秀。先是韓國娛樂公司FNC和蘇寧辦的選秀,他從成都到了上海,那一次和他一起去的人裡,有現在已是R1SE男團的隊長周震南。落選後,他又去了WOD國際舞蹈大賽,之後又參加了一場由成都練習生公司ETM活力時代舉辦的選秀。

這一次,他被ETM活力時代看中了。2017年9月,黃智博和ETM籤約,真正成為了一名練習生。ETM給他免去了十幾萬的培訓費,吃住自理,培養黃智博和另外四個男孩做一支男團。

「努力是成正比的,付出多少就會回報多少!」——機會突如其來,他用熱絡的口吻寫道——「當時心想又離夢想更進一步了!」在成都,五個男孩一起租了一間公寓,房間號是1508,所以他們給自己取了口號:1508,要火要發!

ETM活力時代在成都春熙路的一棟商業大廈裡,對面就是地標建築IFS國際金融中心,遊客來來往往,常在此與爬牆的大熊貓雕塑合影。大廈的22樓,就是黃智博曾經的訓練室,我去時已經鎖上了門,裡面堆滿雜物。

帶我來的男孩又領我上到27樓,迎來一面帶著密碼鎖的大門。男孩探了探頭,在門鈴面前躊躇著。他說,自己只是一個「預備練習生」。他自費參與了ETM的培訓課程,並未籤約。如果說練習生是偶像的預備,他就是預備的預備。過去,27樓是只有籤約的練習生才能進的。他還是沒有按下門鈴,離開了。

剛來ETM當練習生時,黃智博也很緊張。他在信裡回憶,每天到學院的第一件事就是稱體重,沒有達標就要受體罰。除了唱跳,學院還會上化妝課,語言課,對於他來說,這「真的是比較困難的事」。因為一直生活在廣東,他分不清平翹舌,學院老師布置任務,只要他錯一個字就打他一巴掌。

但ETM的男團計劃很快失敗了。黃智博的練習生朋友形容ETM為「培訓中心」,相對經營練習生出道和未來演藝事業的經紀公司,它更專注於練習生唱跳技能的培訓。

2017年11月11日,韓國公司Big Hit來成都選人。Big Hit業內俗稱「大黑」,旗下組合防彈少年團登上過美國《Times》雜誌封面,被稱為「國際第一天團」。很快,父親接到黃智博的電話,黃智博說,自己被鹿晗的公司選上了。——父親把防彈少年團記成了鹿晗,但顯然,他並不了解這些明星。

他問黃智博,你是不是被騙了?又勸兒子打消想法,「搞那個?我們哪裡有可能,不可能的,你去學跳舞就好了。」

父親最終還是同意了,準備為他辦籤證。但到了鎮上父親才得知,辦韓國籤證要資產證明。父親找親戚借了五萬塊充當臨時流水,又找了黃牛,把親戚的一輛豐田車過戶到黃智博名下。但籤證還是沒辦下來,因為沒有房子。總不會有人願意把房產也過戶到黃智博的名下。

「我爸到我,反正都是農村的,我覺得(做明星)不可能」,父親搖了搖頭。

得知籤證被拒,黃智博一度很沮喪。他的練習生朋友們說,Big Hit很看重黃智博,同期只選中了他一個人,一直等了兩個多月,最終還是放棄了。

黃智博並沒有告訴朋友們自己無法去大黑的真實原因。有人猜測,是不是廣東那邊籤證很嚴格?還有人納悶地問,黃智博的籤證怎麼會不過呢?「我怎麼一辦韓國籤證就拿下來了?」

半年後,樂華娛樂的工作人員聯繫上了黃智博。在中國的練習生行業裡,樂華娛樂是一個不可繞過的名字。它旗下藝人有王一博、黃明昊、範丞丞等,老闆杜華剛剛在綜藝《乘風破浪的姐姐》裡賺了一波人氣。一位練習生打了個比方,如果把韓國的三大娛樂公司看作他們的清華北大,那樂華就是985、211,而國內的一切其他公司,他強調,「一切」,都是二三本,或者專科院校。

這一次,樂華承諾送黃智博去韓國培訓,免費,還包辦籤證。「去韓國當練習生一直都是我的夢想!」他如願以償。

韓國培訓練習生以嚴苛著稱。他們每天要給舞蹈老師拍任務視頻,視頻的靜止畫面不能出現一點不整齊,每個動作的角度、高度都要一模一樣。有時「大老師」(舞蹈老師)還會打人,黃智博私下和朋友抱怨,說真想找「大老師」幹一架。他說他在韓國做過「瘋狂的事」,是乘「小老師」(宿舍管理員)睡覺,偷偷溜出去吃烤肉,身上味道太重,噴完香水才敢回宿舍。

在韓國訓練了兩個月後,黃智博就準備回國參加綜藝了。自從2018年《偶像練習生》和《創造101》走紅後,騰訊、愛奇藝、優酷在2019年又推出了三檔男團選秀。

他離成為「偶像」似乎只差最後一步了。2018年11月22日,黃智博回國。那時,和黃智博一批的練習生都還處在「未公開」狀態,但由於他們是大牌公司樂華的練習生,首都機場還是湧來了一大批粉絲,「場面特別轟動」。粉絲們湧上來,不停地拍,有的都快貼上臉了,還有一位粉絲給黃智博送了一隻小豬。

——「人生第一次,當時心裡特別的開心,這一天終於等到了,還好我沒放棄。」

「在成為練習生之前,

所有的付出都是成正比的,

成為練習生之後所有努力都不成正比。

我覺得我自己是屬於那種比人家更加

更加努力才能得到回報的人,

我一直都在默默的努力做好每一件事,

始終也沒有得到任何回報。」

(2020年8月26日黃智博來信)

2019年初,黃智博參加了《以團之名》。節目裡,他表現平平,話不多,在眾多練習生裡也不夠「帥」,常常弓著背,雙手揣在肚子前,拘謹地站著。

第一次亮相,節目讓練習生依據自身特質分組,有曾擔任過隊長的組、全球名校組、可以飆高音的組……黃智博留到了最後,加入了「以上特質都不符合組」。評級時,滿分五星,他拿了三星。再到正式分組時,樂華的隊長招攬了另一位其他公司的練習生,沒有選他。

最終,除了黃智博以外的樂華隊友都出道了。更倒黴的是,與同期的另外兩檔男團選秀《創造營2019》、《青春有你》相比,《以團之名》熱度最低。後來有人總結黃智博的這段經歷,說這是「被嫌棄的黃智博的一生」。

黃智博寫道,他一直相信,這檔節目能給他帶來很大的收穫,「結果挺失望的,那段時間不知道怎麼和爸媽開口。」他也向練習生朋友表達了困惑,說自己沒有綜藝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節目裡的問答,「應變能力不好」。

之後的一年,他回到韓國,「拼命練習來掩蓋內心的難受」。他原本給自己設定的目標是22歲前出道。但現在,他既沒有在節目上出道,公司內部也沒有具體的出道計劃,「我焦慮過,當時的我已經20出頭了。」

大多沒出道的練習生都像黃智博一樣著急。在韓國,一個練習生完整的訓練周期需要三到五年,但在國內,短短兩年就可能發生巨大的變化。

劉東也親身感受到了這點。他曾在ETM訓練,後來又籤約過四家公司,現在21歲,仍然是一個沒有出道的練習生。或者像他所說,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

他滿腹委屈。在ETM時,他度過了自己的17歲生日,來聚會的人就有周震南、馬伯騫、劉人語、蘇芮琪。——「現在出場費都不止一百萬了」。其中最炙手可熱的是周震南,他在《創造營2019》裡以第一名的身份出道。現在,那些出了名的練習生朋友,大多把劉東的微信刪掉了。

劉東願意講述自己的高光時刻。此前籤約的一家公司讓他體驗過明星的滋味,「給我請了化妝師,造型師,染了我人生中最貴的一個頭髮,在三裡屯,四千塊。」

接著,他說起了一個更興奮的細節,「(公司)給我配了四個經紀人」。每天,四個助理輪流來給他提包,似乎沒有更多事可幹了。但其實,他的包壓根不重,「裝了個歌詞本,BB霜,我就裝了這兩樣東西。」

更高光的時刻發生在他的17歲,那年,他被樂華選上,來北京參加集訓。他留著純黑的學生頭,身高一米八,體重輕鬆維繫在123斤。他興致勃勃地回憶說,樂華給他的定位是「青春少女的初戀」。

但兩個月後,他離開了樂華。他解釋說,因為帶他的經紀人越級選拔了他,他成了人事鬥爭的犧牲品,錯過了《偶像練習生》,後來的三家公司也有各種各樣的不順。

一同訓練的夥伴已經站在了注意力的頂端。劉東陷入持續的失眠,晚上要靠喝一打啤酒才能睡著。他花了幾個通宵,把自己當練習生的經歷寫成了一篇七八萬字的「自傳」,其間,他憤怒地寫道:

「你不配,這個世界不配,這個社會不配,不配擁有我最好的一面。儘管就算我這麼說了,你只會輕蔑的說一句,不需要。」

和上一家公司解約後,劉東回到成都老家,過著打遊戲、喝酒的生活,似乎快要放棄做練習生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間,因為他前晚參加了一場酒局,不得不推遲。第二天我們見完後,他又去了一場酒局。那次我一同前往,到了凌晨三點,五六個年輕人還在一輪又一輪地划拳、扔骰子,吃魔鬼辣的燒烤。劉東就是這樣長胖的。由於長期喝酒,現在,他從120斤長到了150斤。

可他又仍不甘心。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劉東提議要去跑步。他再次報名了明年的一檔男團節目,決心要減肥。我們到了成都南邊的一個湖,沒走幾步,他就站在路邊想要乾嘔,一會兒又說想上廁所。最後他讓我先走,忍不住吐了。等他追上來,才解釋說,自己出門前吃了減肥藥和左旋肉減,有催吐的作用。之前,他還嘗試過朋友推薦的酵素,一天拉八回肚子,再也不敢吃了。

但相對於黃智博而言,即使沒有出道,劉東並不會有經濟的壓力。劉東身處成都一個殷實的小康家庭,父母是公務員,家族從商,一隻英短銀漸層貓在他兩百平米的家中活潑地蹦跳。父母正打算給他另外買車買房。

一家偶像公司的CEO接受採訪時預測,黃智博出事後,「此後只會對貧困藝人避而遠之,甚至整個行業都不敢輕易選擇窮人,態度會比以前更加保守。」還有媒體寫道,當下,在娛樂工業中,階層本身就是入場券。

和劉東一起訓練的練習生家境都很好,劉東還是會用羨慕的語氣說,「原來我們傳說過這麼一個謠言,就是說周震南家呀,從客廳走到他臥室要走20分鐘。」媒體一度稱周震南是「川渝富少」。劉東說,他曾和周震南一起去北京面試韓國公司SM,周震南問他要住什麼酒店,他說住個一般的就行。結果,周震南定了一家萬豪,一晚上八九百塊,「住個酒店給我住出階級差異來了。」(近日有新聞報導,周震南父母作為房地產商人,於2016年被列入失信被執行人名單,涉及金額將近12.3億元。)

還有參加過《明日之子》的馬伯騫,父親是美國南加州大學建築學院的院長。劉東說,「他爸百度詞條比馬伯騫都多」。

有時候他們叫劉東出去玩,他不敢答應,「實力沒有人家好,然後各方面覺得不如人家。」他猜測說,就像黃智博在樂華一樣。——在樂華,和黃智博一批的練習生幾乎都是富家子弟,還有一個星二代。

我在信裡問黃智博對家境的看法,起初他說,「家境對做練習生其實沒太大影響」。但如果長期沒出道,「可能就對家裡有影響了」。

開銷越來越大。黃智博幾次在信裡提到,上過節目後,他需要更注重打扮,買更貴的衣服,「有了知名度後,你就不能隨心所欲了,在機場、活動、上下班,任何場合都會有人跟著你。」參加完《以團知名》,他從無錫飛到深圳,有站姐在機場跟拍。圖放出來後,有人直接說他窮、土。

後來另一位練習生送給黃智博一件Gucci的外套,兩萬元。這是黃智博最貴的一件衣服。

去年,黃智博參加了樂華在澳門舉辦的十周年慶典,一同演出的有韓庚、王一博等。演出結束後,他回到深圳,在姐姐每月花六百元租的房子裡住了兩天。哪怕是在吃夜宵這樣的小事上,他也會和姐姐因為一份七八十元的小龍蝦拌嘴。

他想吃小龍蝦,姐姐不同意,說小龍蝦不太乾淨。姐姐沒說出口,為了去澳門看黃智博的演出,她花了好幾百塊,想省點兒錢。

那陣子,黃智博憂心忡忡,覺得自己「又要回到原本的生活了」。姐姐催促他,問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出道,什麼時候才能賺錢。他也不知道。被抓前兩個月,他常常把自己關在練歌房。有時情緒不穩定,他和隊友一起去公司附近的飯店喝酒。喝完回到宿舍,他拿著衣服去了洗衣房,攤在衛生間裡吐了三個小時,邊吐邊哭。

「我很清楚家裡是支撐不了多久的,家裡也沒法等我那麼久。」黃智博寫道,他把即將要參加的《少年之名》當作「最後一搏」。

今年7月,我得到了一次看《少年之名》公演的機會。

長沙的夏天很熱,在街上站一會兒就能感到暑氣正在身體裡蒸騰。但這並未影響女孩們的熱情。下午兩點,四周道路早已被應援物資侵略,粉絲們揮舞旗子,向路人贈送自製的奶茶、果盒,印著練習生頭像的海報、旗幟、橫幅一字排開:

「超文眼裡有乾坤,迷的姐姐直發暈!」

一個連續參加兩次公演的觀眾說,一個月前街上空空如也,那時節目還沒有播出。這條街上的人氣,是在一個月內迅速積攢起來的。

公演開始。張藝興、程瀟、郭敬明、胡彥斌入座導師位。這天是一場淘汰賽,五十多個練習生只會留下一半。男孩們化著南瓜色的眼妝,眼角貼著亮晶晶的小貼片。伴隨快速的音樂節奏,他們跳起舞來,掀起衣服,露出八塊腹肌,眨眼放電、飛吻。

臺下的女孩們尖叫,「好帥啊!」 「也太帥了!」

為了爭奪留下來的機會,練習生們一次次落淚、鞠躬、撒嬌,「我們真的很需要這個機會,我不想走。」

女孩們又喊,「我們疼你!」「別哭了!」

起初我總是提醒自己,工作在身,要抓住時間採訪身邊的女孩,並不太關注誰又上了場,直到這兩位練習生出現:

一位染著銀色的頭髮,戴著黑色皮手套。他的額角寫著一個紅色的「火」字,眼角、嘴唇各有一道深紅的印痕,像一位年輕的日本武士。他穿著露腹裝,隨著密集鼓點扭動腰部時,腹肌線條若隱若現。一場舞結束,他大口喘氣,柔光打在他的臉上,能看到額頭冒出細膩的汗珠。

另一位穿著發亮的黑色袍子,右肩上環繞一圈狐狸尾巴似的白色羽毛。他有一雙能用「嫵媚」形容的眼睛,尖尖的下巴,M型飽滿的嘴唇,嘴角總是上揚著。他蹲下,晃動著肩膀,把一把扇子慵懶地從地面上滑過,身上羽毛隨著輕輕擺動。

我旁邊的女孩捂住嘴巴,「他好像一個王子!」我也顧不上採訪了,加入身邊女孩的尖叫陣營——「你也太帥了!」

他們正是黃智博曾經在樂華的隊友。如果沒有發生口罩事件,黃智博原本也會出現在這個舞臺上。


我身邊還站了一位站姐,她以前追的是樂華公司的另一位練習生。我問她,「你怎麼看黃智博的事?」

她瞪起眼睛,「天啊,追他的也太倒黴了。」

「你身邊有過追他的站姐嗎?」

她搖頭,「沒有沒有」,又問我,「他真的有過粉絲嗎?」

參加《以團之名》後,雖然沒能出道,黃智博還是有了不少粉絲。節目播完,他回到韓國練習,有一位粉絲從廣州追到了首爾。粉絲每天早上給黃智博送牛奶麵包,晚上送宵夜果盤。有一次,她想給黃智博送鞋,黃智博拒絕了,她一直跟到下次他去買鞋,從店員口中得知鞋碼後,才成功送出了一雙尺碼合適的耐克鞋。

但黃智博的粉絲大多拒絕了我的採訪。最後,我聯繫上一位叫糖糖的女孩。她正在河南的一所學校讀高三,五點四十分下課後準時接聽了我的電話,背景裡還有同學們的喧鬧聲。

黃智博的粉絲群大多解散了。她和十幾個粉絲一起「守護住了超話」,申請回了一個粉絲群。有很多網友罵黃智博,「很難聽」,她不想複述。但她強調,「不管他們說的多難聽,我喜歡他,我就是要等他回家,我從來沒有放棄,從來沒有。」

後來,我加入進了糖糖所在的粉絲群,裡頭三十個人,每天都有人在倒數黃智博出來的日子:

「還有一千零二十五天,我們就等到了!三年三個月,一千一百八十五天,很快的。」

「三位數倒計時啦。」

「還有999天。」

很難想像,中國有多少沒有出道的練習生。在媒體的估計中,這個數字至少是一萬五千。也很難想像,中國有多少想要做練習生的年輕人。每當我在微博上搜索各家娛樂公司的練習生招募超話,總能看到無數的年輕人留下自己的照片、聯繫方式,怎麼刷都刷不完。他們當中的許多人還是初中生,甚至小學生。一個12歲的女孩,已經想好藝名要叫「範西西」。一個14歲的女孩,會在體重一欄備註,「130(我可以減的)」。另一個14歲女孩的夢想直截了當,「出道,火。」

我在北京的一家日料店裡見到了蔣雲,他的綽號是「娛樂圈人販子」——他專門挖掘素人並推薦給各個經紀公司,為此,他註冊了8個微信,每個微信都加滿了人。

他舉起手機說,「我給你看幾個最近來的。」

第一個聊天界面裡是一個十六歲的男孩。視頻裡,他的臉有些乾瘦,嘴角有一顆明顯的痣。他自我介紹說:「我想要當一名練習生……」還沒聽完,蔣雲就迅速划過,「你看,嘴是歪的,頭是歪的。」

第二個是一個天津的男孩,蔣雲說,「長這樣」——男孩挺胖,小眼睛,有著一張圓臉,寸頭。在場的人笑了起來。他用一種無奈的語氣說,「我已經不會笑了,他們沒有自我認知。」

他還說,有時碰到想當練習生的女孩,覺得條件不合適,但不敢回復,「她要自殺的。」又說有次去武漢幫一家公司做招募,中途接到一個內蒙古的電話,一個女人上來就罵他,說正上初二的孩子沒了,你把我們孩子拐走了。女人還準備報警,他勸住了,但第二天發現女孩真的獨自來了武漢。家長當天飛過來,把女孩接走了。

「這代年輕人真因為這幾個練習生節目毀了,」蔣雲不斷感慨。

他當然清楚背後是怎樣的推手。兩年來,愛奇藝、騰訊、優酷推出了八檔類似的節目。經紀公司前後腳入場,其中一家在練習生招募文案裡這樣寫道——「我們不招選手、練習生,只挖掘下一個超級偶像。」

蔣雲形容,「最可怕的是」,公司的頭牌藝人下場搶練習生,給沒有籤過公司的小孩打電話,「楊冪說,我是你冪姐,晚上有空嗎,我們一塊去吃個飯。」另一家新公司的老闆則是尚雯婕,他帶人去面試,尚雯婕就坐在辦公室裡面。

所有人都在等待下一個「超級偶像」的產生。一旁還坐著一家影視公司的經紀人小泉,我第一次和她見面時,聊起因《偶像練習生》成功躋身頂流的蔡徐坤。當我直呼蔡徐坤的大名時,小泉壓低聲音,「噓,小心隔牆有耳。」她稱呼蔡徐坤為「蔡蔡」。這是經紀人圈子裡的「名諱」——只有頂流才會擁有這樣的待遇——「你第一可以反應到的那個人就是他。」

也有亂象。小泉提到一家總部在北京三裡屯的公司,不加節制地擴招以收取高額培訓費。她去參觀時,走進辦公室,她看見一個像「《最後的晚餐》那樣的長條圓桌」,裡面人挨著人。她問這些人都是誰,對方說都是經紀人,還說經紀人是不需要工位的,因為他們「每天都要到三裡屯去拉生意」。

一位北大畢業的男孩籤約過這家公司。我問他,公司怎麼收費,他回答,「這個不太能透露」。電話中,他對這段練習生生活的記憶是愉悅的,說公司給內部的練習生組了團,還在北京798搭臺表演。離開時,他發了一條微博,「我真的好享受這段時間。」

「就是給他們製造這種幻覺!」小泉說。讓她感到困惑的是,即使是這家公司推薦去的練習生,平臺也會照單全收。

實際上,三家平臺都已經沒有更多的人才可以挖掘了。今年唯一一檔男團節目《少年之名》把「回鍋肉」(指沒有出道,連續參加選秀綜藝的練習生)作為宣傳點。嘉賓張藝興甚至說,他覺得今年就不應該做這檔節目,「前面淘完那麼多波了,哪能出好苗子?」

起源於韓國的練習生制度移植到中國後,一切都加速了。在韓國,一個男團需要三到四年,女團要兩到三年。但國內公司培養一個練習生,有時練了兩月就送上節目。一切都圍繞著節目運轉。有練習生甚至對小泉抱怨,前東家太注重「硬體實力」,太注重唱跳了——「(但)都是楊超越這樣的火了。」

「國內從一開始選練習生就沒有標準」,蔣雲說。

但短短兩年時間過去,練習生行業已不是最受歡迎的選擇。短視頻的崛起對偶像行業造成了強烈的衝擊。媒體開始報導,「資本已經拋棄這一行業。」一位文娛記者說,她採訪的一家練習生公司曾信心滿滿地要做練習生梯隊,到了今年,練習生全部解散,宣傳經紀都轉型去小紅書拍短視頻了。

原來蔣雲覺得,「網紅很Low」,現在他也開始琢磨,要不要把藝人籤下來,自己去做MCN。

這天,蔣雲和小泉討論起一個搶手的女孩。兩天時間,他帶女孩去面試了八家娛樂公司,都想要籤她。小泉所在的公司是其中一家。

女孩有足夠的底氣來挑選公司。她今年19歲,是一個抖音粉絲過百萬的網紅。據蔣雲說,她已經在成都買了一套三百萬的房子,現在每個月有六位數的穩定收入。

我打開她的抖音界面,獲贊最多的一條短視頻超過了一百萬,點開只有短短幾秒,是她在海邊的回頭一笑。女孩的確很漂亮,扎馬尾,高挺的鼻梁,穿一身學生制服。另外幾條高贊短視頻,是她自拍的笑容、夕陽下的笑容。

依靠「顏值」,她獲得了這些。

我和黃智博一共通了四次信。

談到過去,「努力」、「勤奮」是他最常提及的詞,「努力的人不一定能得到回報,但不努力的人就永遠都得不到回報。」

談到現在的生活,他寫下了一些痛苦,「如果不是家裡給我帶來動力,我可能早不在人世了」。但更多時候,他用的是一種讓人放心的語氣,「裡面的哥哥人都很好,跟我講了很多人生道理。」

進看守所後,他仍然惦記著唱跳。他讓姐姐寄去了韓文書,流行音樂製作的書,男裝搭配雜誌,音樂人或舞蹈人的自傳,點名要找「楊文昊、說唱音樂人Jony J和餘佳運的」,還讓列印一首英文歌《I love you 3000》的歌詞,說他要「學習」。

他讓姐姐列印兩張舞臺照,要選兩張「帥氣的」,他解釋說:「因為這沒有鏡子,我好久沒看到自己了。」

他還想看菜譜、特種兵的書,理由是:「現在的男人都必須會燒一桌好菜」,還有,「我小時候特別愛看特種兵電視劇,以前看的《特種兵利刃出鞘》就迷上了,當時覺得特別酷。」

有時,我打開他的信,讀了一會兒就會忍不住笑出來。信裡,他仍然是一個有些稚嫩、甚至有點兒天真的年輕人。

談到對未來的打算,黃智博還說,剛開始,他每天都是靠想像在度過,也想過去做生意。他讓姐姐寄了北京、杭州的城區地圖,「對我之後要做的事業規劃有關係」。他覺得,這兩個城市很適合開公司,他要照著地圖給未來的公司選地址。

但更多時候,他強調,自己想明白了,以後還是要做舞蹈和音樂,「我內心最深處的那個我告訴我,音樂和舞蹈都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不要害怕心裡有不完美角落,一定不能忘了初衷。」

他語氣高昂——「我出去了我會拿回我的所有,我不會被困難打倒!」

他還和我約定——「我出去我還是做我自己,偶像做不了,我就做我的音樂,幹不動了我就轉幕後,到時候我開全國巡演了邀請你來,到時候一定要來哦!」

8月底,《少年之名》收官,一個新的男團再次誕生了。黃智博也關注著《少年之名》。他先請姐姐給他列印一張節目的排名,後來又在信裡問我:《少年之名》這檔節目火了嗎?小蘇和小胡這次的兩人首秀舞臺歌曲是《Attention》這首歌嗎?我還聽我律師說過,《少年之名》因為我的事延錄了嗎?

我告訴他,他的一位隊友成功出道了,但不忍心提及,在練習生的行列裡,他早已被除名了。《以團之名》早早把他的臉糊上了厚重的馬賽克,甚至在一個鏡頭裡,有一位練習生只是喊了黃智博的名字,他的嘴巴也被糊上了。

在一封信的結尾,他少見地沒有「積極」和「陽光」,而是問了我一連串的問題:

「如果你是現在的我,你會怎麼看待自己,會怎麼看待未來?你會覺得自己錯過了機會毀了自己而感到難受嗎?會不甘心嗎?會不會成為你之後生活的陰影?你會怎麼想這一切?時間真的很快,突然間在電視上看到自己公司的小師妹XXX也出來錄製節目了,有時候會在電視上或雜誌上看到一些認識的朋友,我心裡就會胡思亂想,特別的難受,看著別人在舞臺上再看看自己現在的處境,我就特別地想哭。」

- END -

(感謝曾鳴對本文的指導和幫助。)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陸琪、劉東、蔣雲、小泉為化名)

圖片來源:黃智博個人微博、以團之名官方微博、少年之名官方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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