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割烹呢,我覺得最重要就是跟師傅相處得開心,最近兩次吃到開懷大笑都是在九道,一家開在環貿後面的日料,店很小也很低調,但食材可謂不惜成本,在上海算得上頂配。
日本師傅戴著黑框眼鏡總是笑眯眯的,非常善於觀察,在他板前吃過的客人,幾乎都能記在心裡。隔壁座的客人剛入席,他就開口:「您之前來過吧?我記得您很愛喝酒……」
「沒錯哈哈!」被廚師認出來,客人也開心,這就開了瓶十四代。
這套清酒杯叫:淡雪
前菜是主廚審美的體現,我們吃的兩季美感都在線:夏天的時候用風乾樸樹葉襯江南的荷葉,北海道馬糞海膽軟甜,象拔蚌一片脆嫩,靜岡海鰻一片軟嫩,芋頭的莖細緻入微,長崎的蜘蛛蟹超級迷你,油炸過,乾脆香,一口嚼碎。
到了秋天,大閘蟹登場,蟹黃蟹膏結實,用味噌炒過再勾芡,配海膽和魚子醬,無比合口,還特意從日本收來柿子葉點綴在旁,一抹明亮的秋色啊!
店裡的椀物鮮度高飄,吃完連精神都煥然一新:天然虎河豚,魚腹、魚背各取一片魚皮,前者嫩滑、後者半透明,白子燒過之後表皮凝固、內質微融,一口咬下去鮮腥交融、溫軟性感,海鼠子我是第一次見,是海參的腸,做成乾貨,碳烤香牽出一縷清香,出自靜岡的蕪菁苗。
手中的碗看著古樸,觸感溫潤,師傅說這是老闆專門收來的明治時代古董。
眼下正是吃河豚的季節,店裡做河豚刺身,正中下懷,來自山口的虎河豚,魚肉Q彈透薄,取一片輕輕捲起,加幾絲魚皮和鹽昆布,稍許蘸柚子醋……唔,不能去日本的日子裡,還能在這裡解饞,暗喜。
金槍魚刺身呈上,光澤度異於平常,原來是店裡自己做了熟成!
借用熟成牛肉的道理,在零度左右熟成魚,中脂需要六天,大腹則需十八天,新鮮魚肉金屬般的銳利酸度被消解,變得更加豐富柔軟,連筋都軟化,入口即融,脂味極濃。
「店裡進的金槍魚,我們一批批做熟成,等青森的熟了宮城的接上……」聽師傅說著都覺得是好有趣的探索。
吃到將近過半,師傅喜歡發放彩蛋,每次都引得板前一片歡呼雀躍。
我們曾經在捷克水晶杯裡挖出海膽冰淇淋,也在傳統蓋碗裡吃到北海道的甜蝦。
「今天上午剛到的秋刀魚,當季最新鮮的叻。」
銀光一閃,肥嫩異常,真是平凡魚類的非凡時刻啊!
吃壽司的時候,我習慣性右手端著相機、左手去拿,師傅猛然間看了我一眼,我還以為他是在嫌我拍照耽誤了最佳賞味期,沒想到他讓徒弟幫忙翻譯問:「你是用左手吃壽司的嗎?」
「是啊,右手要按快門的呀。」
師傅聽聞,順勢轉了轉身子,手腕也換一個方向,好像撥回到逆時針,下一貫壽司做出來就適合左手握,真是專業又細緻啊,連送入口中的壽司都變得更加美味了。
小竹莢魚
舍利用了京都的米,赤醋調,不加糖,酸度低,更偏鹹,米粒軟而不粘,有清晰硬朗的顆粒感,更接近江戶前的風格。
忽然上來一道玉子燒,咦?這不是應該放在最後的甜品嗎?
原來店裡的玉子燒加了壽司醋,搭配淡奶油,淡鮮調和甜味,更適合放在中間過場呢。
煮物裡的京都海老芋,我之前在東京吃過,這裡小小的一塊是拿整顆削掉三分之一,先用淘米水浸,再用鱈魚乾泡發一周,還要放柚子皮增香……我可太喜歡這高湯了,鮮美溫潤、甜酸清醇。
「那個啥,師傅麻煩幫我加點湯!」
唐揚呼應了開場的刺身,河豚的下巴和魚身各一件,炸得金黃可人,中間的肉是淡粉紅的,蘸點白柚子醋,吃的可歡了。
炸物下酒,再好沒有,當天晚上我們選了一支特別的梅酒——「梅丹本鋪」是家族三代傳承的日本梅酒老鋪,店主買了「梅子之神」松本紘齊老爺爺1996年親手釀造的一批原酒,由整顆梅子打碎蒸餾釀製,經過二十五年的熟成,梅味沉濃,酒味醇和,隱隱透出古意。
瓶子上的草書沒認出來
請教女將才知道是:雲歸
師傅看我們喝得暢快,又端來一盤小菜:炸鯛魚片和鱈魚皮,一個鹹鮮,一個脆甜,下酒恩物,開心哦!
石川縣的喉黑魚 燒出肥美油份
餘市的安康魚肝 搭配澳洲鮑魚
即使前面吃過再多鮮美、靚麗、光芒四射的料理,最後一碗暖融融的雜炊永遠都落胃,師傅用魚皮魚骨魚凍熬湯,親自試過味道後才舀飯,再敲個過篩的雞蛋……石川的瀛之光米,更加溼潤、熨帖。
吶,我又看上了店裡的熊貓碗和雞缸杯。
空碗遞給師傅麻煩他加飯,順便又聊了幾句,店裡的中國師傅姓岑,在東京待了七年,對當地居酒屋很熟,日料也很懂,聊到什麼食材他二話不說就從柜子裡拿出實物展示給我們看。
連芹菜都從日本進口
大家都吃得差不了,師傅也仿佛卸下了重擔,開了一瓶Asaki,跟客人乾杯,他摸摸自己的老腰、扶了扶眼鏡:「哎?不知道哪裡的針灸好,最近有點腰疼。」
「花姑娘地腰疼,哈哈……」
甜品:鳥取縣的柿子 荔枝凍 秋梨
花姑娘只是開玩笑啦,九道的難能可貴在於,店裡食材精選、烹調精湛,但沒有高檔日料的嚴肅和拘謹,主廚樂意溝通,食客懂得欣賞,因而經常有一種其樂融融的氣氛,這默契的感覺剛剛好,在上海吃過多年日料的老客人都會會心一笑。
和果子抹茶收尾 亦是高水準
吃到最後,當晚萍水相逢的客人都打成了一片,隔壁桌請我們喝清酒,我們也分享梅酒,最後索性來張大合影,每個人都手舞足蹈的,仿佛摸到了上海日料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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