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奧利弗斯通的《天生殺人狂》是史上最具爭議的電影之一。
男主米奇(《三塊廣告牌》伍迪哈裡遜)在暴力家庭中長大,童年目睹了老爸用獵槍轟掉自己的腦袋。女主梅勒瑞(朱麗葉特,當時是布拉德皮特的女友,後者拒絕了米奇的角色)從小受父親性侵,還有一個助紂為虐的老媽。
兩人殺了梅的父母,然後亡命天涯。
之後,兩人就一路殺殺殺,幾乎遇到什麼人就殺什麼人。直到被一個同樣兇殘的警察逮到(後者一時興起就掐死了服務自己的妓女)。
電視節目主持人蓋爾(「鋼鐵俠」小羅伯特唐尼)為了提高收視率,進入監獄對米奇直播訪談。結果監獄犯人看了直播發起暴動。米奇趁亂以蓋爾為人質,救出了梅,一路逃出監獄。影片最後兩人還生了兩個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當初亡命天涯的敞篷轎車換成了過日子的房車。
下面是蓋爾(記者)在監獄裡對米奇的採訪:
記者:米奇,謝謝你接受採訪。
米奇:有屁快放。
記者:你什麼時候開始想殺人的?
米奇:從一生下來開始。
記者:什麼意思?
米奇:我從老爸那兒遺傳了暴力血統。命中注定。
記者:人性本善,這是眾所周知的。
……
記者:面對一個有兒女的無辜路人,你怎麼能開槍打死他呢?你怎麼下得了手?
米奇:無辜?誰無辜?你麼?
記者:我是無辜的,毫無疑問。
米奇:不過就是殺戮而已,上帝創造的活物都會。好比在叢林裡,一些物種會獵殺其他物種。人類也會彼此獵殺,只不過現在叫謀殺。不過我也覺得,許多人死得罪有應得。
記者:為什麼他們罪有應得?
米奇:人人都有過去,罪惡的、見不得人的事。許多活人其實早就死了,只是需要有人幫他們結束生命,這就是我的使命。種子(米奇)落在地上,如果沒幹枯死掉,一旦生根發芽就會結出許多果實(注)。狼不知其何以為狼,鹿不知其何以為鹿,上帝就是把它們造成那樣的。
記者:米奇,你有後悔過嗎?短短三周取走五十條人命。
米奇:我但願那個印第安人(驅魔者)沒死。他養了一條響尾蛇,他看到了。
記者:看到什麼了?
米奇:魔鬼。人人心中都有魔鬼,魔鬼存於人心,靠憎恨維生,殺、掠、砍、切!它利用人性弱點和人的恐懼。我們都明白,在我們生存的空間裡自己都不是啥好東西。我領悟的一刻值得祈禱上千次。
記者:你肯定瘋了。
米奇:我沒你瘋。我與梅一起發出光亮。唯一能殺死魔鬼的就是愛。梅就是我的救贖,就好像置身伊甸園。
記者:你殺害這些人而與自己愛人永遠分離,值得嗎?
米奇:我純潔的一刻勝過你一生說謊。
記者:濫殺無辜是哪門子的純潔?
米奇:你理解不了的,因為你和我不是一類物種。我以前像你,但我進化了,我看你是人猿,甚至更低級,你只是「媒體生物」,媒體是人造的天氣。至於殺人,那是純潔的,你們令它不純潔,利用暴力、推銷恐懼。
記者:我們別兜圈子了,你說說殺人怎麼個純潔法兒?
米奇:當我端起槍時我才感受到真實的自己,我就是天生殺人狂。
米奇關於種子的高論,出自《約翰福音》第12章,原文是「耶穌回答他們說:人子得榮耀的時候到了。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們,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裡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愛惜自己性命的,就喪失性命;那恨惡自己在這世上的性命的,要保全性命到永生。」
一般觀眾看片子的第一感覺是——「反人類」,但稍一深究,片子的宗教隱喻便一覽無餘:
米奇就像上帝耶和華(自比耶穌基督),帶梅逃出原來的家庭——出埃及。只不過梅放過了自己的弟弟,沒有像耶和華那樣屠殺埃及人的長子。
兩人從梅家裡出來後,在一座大橋上割破手掌血液相溶作為婚禮,就如上帝與自己的選民立約。
人人背負原罪,所以都是罪有應得。
兩人在帳篷裡誤殺印第安驅魔者後,跑出來就被毒蛇咬傷了腳。《創世紀》中,上帝詛咒蛇說:「我要使你和女人彼此為仇,你的後裔和女人的後裔也彼此為仇。他要傷你的頭,你要傷他的腳跟。」基督徒認為這裡的「他」,指的就是《新約》裡的耶穌。
兩人中了毒蛇,又被圍捕的警察打得半死,之後再看監獄裡準備死刑的兩人,反而氣場更加強大了——就相當於死後重生了。
米奇認為自己是被造物主賦予使命的「天生殺人狂」,正如很多基督徒堅信自己是上帝賦予特殊使命的「器皿和工具」。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即便編導的初衷很好,讓我們反思了「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一事實。但這部片子真的是一部擁有聖潔本質的成人童話麼?
「上帝會揀選和拯救罪大惡極之人麼?」——「YES」,因為任何人都有良心。
「上帝會通過讓一個罪人殺死其他罪人來拯救這個罪人麼?」——「NO」,因為憤怒和殺戮不會滋養良心。
所以,當你無法作出判斷時,良心是唯一準確的評判者。以這個標準看,《天生殺人狂》總歸是「反人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