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語片的分類中,「同性」,是一個很曖昧的題材。
曾經這樣的題材我們拍得很好,在國際上拿過大獎,也提名過奧斯卡。
後來隨著時間流逝,華語電影中關於同性題材的電影越來越少。
那些曾經打動過觀眾的、引人深思的同性電影,似乎已經快消失掉了。
電影講述的是兩個女性之間,一段跨越50年的「愛情」故事。很多人把兩個女主角的情感理解為是愛人同志,但更為客觀的解讀,應該是在封建禮教壓迫下所形成的畸形女性生活狀態,是特殊時代背景下的產物。
明代中後期,廣州與珠江三角洲地區繅絲業的興起,為女性提供了獨立謀生的機會。在嚴苛的封建禮法下,一些女性或不甘忍受封建婚姻的束縛,或勞於生計錯過最好的年華,將頭髮像已婚婦一樣自行梳起,以示終生不嫁、獨身終老。自梳形式由此延續,並於晚清至民國前期達於高潮。
自梳的女子稱作馬姐或姑婆。自梳儀式通常需要在自梳女及不落家婦女聚居的「姑婆屋」內舉行,當事者預先購備新衣、鞋襪、妝鏡、頭繩及香、燭、餚,以黃皮葉煮水沐浴,設供拜觀音,立誓永不婚嫁。履行儀式後,該女子正式成為「自梳女」,終生不得反悔。
日後如有不軌行為,就會為鄉黨所不容,會遭到酷刑毒打,被裝入豬籠投河溺死。電影《自梳》,講述的就是中國最後一批自梳女的傳奇故事。為了這部電影,導演張之亮整整花了五年時間打磨劇本。
故事發生在廣東順德的一個寂靜的夜晚,為了逃離家庭的包辦婚姻,楊採妮飾演的女工意歡選擇自梳,並以死相抗。這一幕被途徑的船中女子洞悉於心,用一袋銅錢贖回了意歡的自由身,而仗義相救之人正是繅絲廠陳老闆的八姨太玉環。
然則,娼妓出身的玉環平日裡時常遭到其他姨太的奚落。為報答玉環的救命之恩,在繅絲廠的一次嘲諷打罵中,意歡衝上前為玉環擋了一記實實在在的大巴掌。這讓久居煙花風塵之地的玉環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兩人相惜相憐,名為主僕,實為姐妹。
美得不可方物的玉環自然頗受夫君寵愛。原本以為自此可以從良上岸。豈料一次生意洽談中,丈夫陳老闆將自己作為交易的籌碼,送給軍統府。被丈夫拋棄出賣的那天大雨滂沱,隨從意歡在雨中苦苦等候,至死不回。
終於,幾天後,軍統府的鐵門開了。這個在「牢籠」中受盡折磨的倔強女子玉環出來了。風雨呼嘯中,她看到了蜷縮路邊、凍得瑟瑟發抖的好友意歡。感動欣喜的她顧不得滿身傷痕,跳出車門衝向對方。
玉環以為,意歡就是自己的歸宿。但不久後,意歡卻傷了玉環的心。也許是異性荷爾蒙本能的吸引,意歡愛上了漁民旺成。在一番雲雨之後,意歡懷上了對方的孩子。得知實情的玉環悵然若失。
可旺成終究是個膽小怯懦的小男人。自私的他不願丟下魚塘的生計,更不敢承擔迎娶自梳女的責任。萬念俱灰的意歡選擇用鐵線自行刮宮引產,慘烈的疼痛和大量失血讓意歡幾經昏厥。奄奄一息中,玉環回到了意歡身邊,傾畢生積蓄將她從死神手中拽回。
九死一生的意歡卻生無可戀,隨手拿起一把刀子準備自殘。玉環拼死握著刀鋒,任憑鮮血從指縫中流淌。意歡幡然醒悟,最珍貴的情誼一直都在身邊。兩人相依為命時,日軍的戰火也燒到廣東。前夫陳老闆送來一張逃難香港的船票,玉環將其撕做兩半,和意歡人手一份,準備趁亂混進輪船。
啟航的那夜人潮洶湧,慌亂中,意歡的船票被人搶走,而上船後的玉環幾度尋覓後,遠遠望見了碼頭上無助張望的意歡。一聲轟鳴,船舶開動了,心急如焚之的玉環跳入了漆黑色的海中,奮不顧身。可恨,戰火依然把兩人無情分隔。五十年裡,天各一方。
都說電影是寫給時間的情書,能把最美好的畫面定格在膠片上。不由地佩服導演張之亮的細節捕捉能力。把主人公細膩敏感的情緒拿捏得恰到好處。可能是因為當年劉嘉玲從閨蜜曾華倩手上搶走男友梁朝偉的緣故,一直以來,對她都不是特別感冒。
但不得不說的是,劉嘉玲在這部影片中的表現可謂驚豔。舉手投足,優雅嫵媚卻不淫邪世俗。劉嘉玲的美是一種入世的美,是人情練達的沉穩之氣。她外表冷酷,內心熱情、愛憎分明。這和有過沉浮經歷的玉環很相似,她的處變不驚不是無情冷漠,而是參透世事的安然自若。
影片中有兩個畫面我特別喜歡。一是劉嘉玲奮不顧身地從軍統府的車子中衝出來,二是在輪船甲板上的縱深一躍。整部影片像一首悠悠緩緩的歌謠,節奏均勻,娓娓道來。鏡頭在現實和回憶中來回穿梭,反覆出現的玉環輕撫意歡臉龐的畫面,光和影,音效和配樂都顯得那麼唯美和諧。結尾的設置更是神來之筆,兩個老人歷經50年滄桑變幻之後,與火車站執子之手。畫面突然切換成兩人年輕的樣子,原來玉環改名為意歡,意歡就是玉環。
導演張之亮說,上世紀90年代來內地拍攝《自梳》時,除卻主演,他只從香港帶了5個工作人員,其他的均為當地人。在物慾橫流的現代社會中,電影《自梳》就像一朵靜靜綻放的睡蓮,不喧囂浮躁,不譁眾取寵,與眾多巨資打造的商業大片相比,顯得那麼獨具一格。
事實上,電影《自梳》只是張之亮對舊時自梳女的美好寄語。現實生活中的她們遠比影片中來得苦澀。自梳女年輕時,為了婚姻平等的追求,為了家人的生計漂泊務工,耽誤了自己最美的年華。但遺風陋俗的傳統裡,女子一旦自梳,病危卻不能回家,父母兄弟不能照料,死後亦孤燈自滅,無人祭奠。她們不是同志,卻過著同志般相互慰藉的生活。她們與命運抗爭,卻被生活無情地拋棄。
為了後半生能有個照應,1949年,順德的自梳女自發集資,在老家村莊外修建起冰玉堂。高峰時期,這裡曾有30多人同食同住。後來鄉風開化,一些自梳女選擇回家安度晚年,冰玉堂也漸漸無人居住了。
據官方2011年的一次調研顯示,明確登記在冊的自梳女不足50人,年齡最小的亦80有餘,她們是中國最後一批自梳女。我想,有生之年,如有機會,一定要去那片女性意識覺醒的地方看一看。看看她們繡的香包,聽聽她們口中的故事。有些東西,一旦逝去了,就很難找回原本的味道。
附:關注公眾號—亂木藏花,回復《自梳》獲取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