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中國青年》第五期發表了潘曉的一封來信,標題為《人生的路,怎麼越走越窄……》。在信中,潘曉這樣寫道:
我今年23歲,應該說才剛剛走向生活,可人生的一切奧秘和吸引力對我已不復存在,我似乎已走到了它的盡頭……為了尋求人生意義的答案,我觀察著人們,我請教了白髮蒼蒼的老人,初出茅廬的青年,兢兢業業的師傅,起早摸黑的社員……可沒有一個答案使我滿意……我體會到這樣一個道理:任何人,不管是生存還是創造,都是主觀為自我,客觀為別人。就像太陽發光,首先是自己生存運動的必然現象,照耀萬物,不過是它派生的一種客觀意義而已。
這封信一經刊載,便在全國範圍內引起了關於「人生觀」的大討論。據統計,在持續八期的雜誌中,《中國青年》編輯部共收到關於「潘曉討論」的來信六萬多封;討論期間,《中國青年》的發行量由 325 萬上升到 397 萬冊。「主觀為自己,客觀為別人」,更是成為了討論的一個中心。
「潘曉」其實是從黃曉菊和潘禕兩個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合成的,黃曉菊是一位熱愛寫作的工人,潘禕則是一位不久前自殺未遂的青年學生,「潘曉」的經歷和感悟主要來自於黃曉菊。
黃曉菊從1974年開始在北京市第五羊毛衫廠當工人,在日復一日的工作中,她始終有一個煩惱:難道就這樣一輩子與機器打交道嗎?
為了排解精神上的苦悶,黃曉菊讀了很多名著,比如《簡愛》《紅與黑》《約翰克裡斯朵夫》《呼嘯山莊》等。通過讀書,黃曉菊發現了一個未知的自己,自我意識逐漸覺醒。之後,黃曉菊參加了三裡河工人俱樂部一個文學培訓班,並遇到了李燕傑。在李燕傑的幫助下,黃曉菊採訪了詩人艾青,並將採訪經過發表在《藝苑蓓蕾》雜誌上。
不難看出,黃曉菊是一位帶有理想主義色彩的文藝女青年。「潘曉來信」爆火之後,女文青黃曉菊自然也隨之爆火,一夜之間成為了無數青年的精神偶像,成為了一代人的「精神初戀」。
對「人生的路為什麼越走越窄」的討論,受種種因素影響,沒過多久就被叫停了,黃曉菊最終也沒得到答案。不過,這次討論為黃曉菊離開工廠創造了條件,不久之後她就在《中國青年》雜誌的幫助下調到了出版社工作,之後又當上了社科院的圖書資料員。
此外,還和一位粉絲結婚了。他畢業於北京化工大學,比她小4歲。他們一起聊文學,一起聊哲學。因為家長反對,他們索性偷了戶口本結婚。
或許是一語成讖,黃曉菊的人生之路並沒有越走越寬,而是如她心中所說的那般「越走越窄」。領導們覺得她「不太聽話,喜歡自作主張,按自己認為對的辦,不能不折不扣地服從上級」,在人事制度改革時,黃曉菊第一個被解聘。
跟丈夫生下小孩之後,面對現實的生活,丈夫時常抱怨:你不是潘曉嗎?怎麼和其他婦女沒兩樣?最終,兩人離婚了,小孩留給了黃曉菊。
生計陷入困境,又擔負著養育小孩的責任,這位女文青再也沒有退路了。她先把兒子託給了親戚照顧,然後南下謀生。但黃曉菊的南下謀生之路並不順暢,她很快就鎩羽而歸。之後,她又從北京去到了深圳。在這段漂泊的生命裡,黃曉菊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離開心愛的兒子,一次又一次做自己不情願的工作,比如拉廣告、做銷售、當女傭,可謂是飽嘗人間辛酸。
直到1993年,黃曉菊才結束了「漂泊」生活,回北京做起服裝生意。經過生活的磨練之後,黃曉菊雖然仍保留著文青氣息,但對自己真正的生存狀態有了更清醒的認識。
黃曉菊不再追問「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也不再感嘆「人生的路為何越走越窄」,因為她明白了人生不是空洞的想像,而是要真正面對生活的種種不完美,腳踏實地為了生存、幸福而努力。
如今黃曉菊的兒子已經長大了,而她本人也老了。她結束了自己的服裝生意,平靜地過上了老年生活。回想起當年那句震動全國的「主觀為自己,客觀為他人」,她說:當時的提法「為自己與為他人」有先後之分,我現在認為不應該是有先有後,而應該將二者融在一起。
四十年過去了,今天的青年可能依舊被當年困擾黃曉菊的問題所困擾,對此潘曉菊這樣說道:人類辨識自我、釋放自我、展現自我,並尋求最大限度地挖掘自身的潛能,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社會平臺,以自己最舒服的方式釋放自己、利及他人的生命本質,應該是人類永遠共有的追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