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開腔 × 邵夷貝
對於邵夷貝來說,早期作品裡俏皮輕鬆的風格,只是她無數人格中的一種。她在改變,在朝前奔跑,但還是被很多人定格在了這裡。即使已經過了九年,還是會有很多人在說起邵夷貝的時候,想到的是《大齡文藝女青年之歌》,作為一首音樂作品,它很成功。但作為一個音樂人,為擺脫一首成功作品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卻可能是窮盡一生的。
沒人能界定一個音樂人創作風格的好壞,也沒什麼能阻止一個歌手去表達、去歌唱的自由。有很多人伴著邵夷貝的創作,和她一同成長。她的音樂就像朋友一樣,和他們處在相同的社會,經歷相同的生活,面臨相同的問題,一起懷疑過諷刺過,一起有反抗也有釋懷。沒有強烈的批判,沒有沉痛的哭訴,只有低沉的訴說,柔軟卻充滿力量,用細膩而克制的方式關注著這個社會、關注著各類群體,擁抱著每一個感同身受的人。
是啊,可能邵夷貝還不夠「完美」,但誰也無法忽略她這一路的努力,無法忽略那些聽著她的歌哭過笑過的人們。
如今,真成了「大齡文藝女青年」的邵夷貝,在經歷了人生的起起伏伏之後,在長達兩年多的「出走」之後,開啟了她的「老清新」人生。
OPEN開腔有幸在新專輯《此刻明白》發布之際對邵夷貝進行了專訪。
人群緊張而熙攘擁擠著落寞
用語言互相折磨
你迫切擁有的
得到便失去了
明白孤獨是一種捨得
畢業於北京大學新聞系的邵夷貝對社會的變遷一直都保持著敏感,從當初戲謔大齡剩女婚姻焦慮的《大齡文藝女青年之歌》,到吟誦上班族千篇一律生活的《灰色的孩子》,再到講述當代人成長經歷的《歡迎你來到大工廠》,邵夷貝一直都在用直白而略帶戲謔的音樂,質問著都市眾生的生存狀態。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人們開始諷刺「小清新」,「文藝青年」也成了矯情的代名詞,但邵夷貝從不否認自己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仍然是個「小清新文藝青年」。相比那些刻板印象,私下的邵夷貝直率、坦然、獨立;曾經令她受到傷害的看法和說辭,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都成了過眼雲煙。她同樣也嚮往著恬靜的田園,嚮往著逃離都市生活,甚至開玩笑說「如果我去大理,可能就再也不回來了」。但她依舊有一顆入世的心,不希望與世界脫離,依舊渴求著用更現實、更實際的音樂去表達真實的想法。
在她來看,她的音樂不僅是自己記錄時代的媒介,也是與外界溝通的一種表達。走紅後的邵夷貝曾經面對多方責難,陷入情緒低谷;逃避社交的她,雖然可以從封閉自我中尋找到安全感,但缺乏交流也讓她感到不快樂——而歌聲就成了她與外界溝通的渠道。音樂對她而言,並不是逃離,而是一個樹洞:把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識講出來,讓大家看到自己的生活,跟現實裡真正重要的問題進行交流。
OPEN開腔:你覺得中國內地,像北京上海這種大城市的文藝氣息還不夠濃厚嗎?
邵夷貝:可能是另外一種文藝。我認為我們這一代人,音樂就偏重都市。之前的音樂人比如說像周雲蓬、蘇陽,他們是非常有泥土氣息的文藝;陳昇他也在講麥田、稻穗。那些東西會讓我覺得很美。但像鮑勃·迪倫和羅大佑,他們那些描述城市的東西,給我的觸動更大。所以我一直說,我自己不是很詩意,可能就是因為我是在城市長大的。
OPEN開腔:那是否有考慮到西北或者西南去呢?
邵夷貝:去體驗生活可以,待久了也不行。當時他們去大理的時候,就問我要不要去,我說待久了就不想回來了。這個年齡段,我還是希望有一些實際的表達,不想跟世界或身邊的生活脫節太多。所以我還是待在北京,雖然我很少社交。見一個人也很難。這和在西北或者西南也差不多,反倒把人都隔開了。
OPEN開腔:你現在還認為自己是個小清新嗎?
邵夷貝:老清新,清新到老。
OPEN開腔:因為剛開始以文藝女青年的形象出來的,你覺得自己現在還是文藝青年的形象嗎?因為經歷了很久,到現在這個概念是不是已經有了變化?剛開始文藝青年都是很精英的人,感覺現在文藝青年已經成了罵人的詞彙了。
邵夷貝:早就是了,小清新也是。我認為我是怎樣的就是怎樣的,詞義的變化是附加給它的。小清新是我的審美,就是那種文藝的風格——我就是喜歡天空草地,我就是喜歡45度仰望天空,這就是我喜歡的。就算別人嘲笑他,我也不會因為別人的評判而否認自己。文藝也是這樣:我喜歡看書、喜歡聽音樂,這是我骨子裡的文藝基因,就像有的人,體育會讓他開心,賺錢會讓他開心。我就是聽歌的時候最開心,我也不會因為「文藝青年」變成了一個貶義詞,我就說我不文藝了。
OPEN開腔:你覺得什麼樣的是文藝青年?你對文藝青年的定義是什麼?
邵夷貝:這主要在於能讓人真正開心的事情是什麼吧。比如一個快遞員,或者一個卡車司機,這個身份不能定義他是不是文藝青年;但如果他喜歡弗洛伊德,那麼他就是文藝青年。這是我個人的定義:不管你喜歡的是哪種類型的文學,藝術,只要它們能讓你感到開心,能與它們發生關聯,那你就是文藝青年。
OPEN開腔:那些你很久之前創作的音樂,是不是像別人說的那樣,成為了你的負擔?
邵夷貝:並沒有。我現在回憶了一下,從唱片的題目來說,第一張《過家家》,第二張專輯主打歌《灰色的孩子》,第三張叫《新青年》,會發現其中的暗線是年齡段增長,從過家家的孩子到新青年。新專輯《此刻明白》差不多是接近中年後對世界的認知。可能十年後我就不是這麼想的了,每個階段裡,我始終很坦誠地把自己的成長表達出來,沒有去包裝那些想法。每個人都有青澀的時期,很有趣,它在如實記錄我自己的成長。
OPEN開腔:但其實聽上去,你還是在努力保持一種不想長大的感覺?
邵夷貝:我有一首歌叫《大兒童》,小孩是很鬆弛的,他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在我看來這是一種更好的狀態,你可以動來動去,切換各種狀態,主要是讓自己開心,不傷害別人就夠了。這也是我的人生準則,開心就好,別害人。
OPEN開腔:這次發布的新專輯裡,有很多關於愛的感悟,這是來自你自身的體驗嗎?還是經過冷靜觀察後得出的思考?
邵夷貝:綜合來說,都有吧。像我之前所有的歌,包括《大齡女青年之歌》,寫的是王小姐的經歷,但實際上是綜合了我的、閨蜜的、在網上看到的社會新聞等等。我確實一直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在描述,也沒有想要通過音樂逃離什麼,它僅僅是我與世界表達、溝通的方式。它也許會啟發大家看到自己的生活,或者純粹地跟問題本身做交流。我不是那種特別詩意的作者,歌詞也都很寫實,這就是我直接去和生活碰撞後得到的一些想法。
雖世間鼓樂喧天 只想與你解甲歸田
卻說了背棄你我 荒唐的語言
誰又能遊戲人間 若動情千人一面
愛或放手 皆是 知易行難
邵夷貝從小就想要做音樂,以為音樂的成功就是幸福的彼岸,但當她真正來到彼岸成為網紅歌手的時候,又面臨著新的困惑、新的問題。邵夷貝開始質疑自己和這個世界的關係,封閉了自我,她也曾嘗試通過閱讀和創作來排解自己的不快,但這些遠遠不夠。
終於,好學的邵夷貝在去年找到了一種解決方法:積極心理學。在她看來,人生就是一個又一個不同的階段,而每個階段的答案都不盡相同,但亙古不變的答案就是:一切都是不確定的。人追求的並不是結果,反而都是過程。積極心理學就像是一項對心理的健身,一種積極心態的踐行,雖然會有消極心態的反覆,但只要堅持,最終一定會獲得更健康的心態,更旺盛的精力、更樂觀的心情——只要堅持。
邵夷貝也在籌備一本新書,將自己踐行積極心理學的經歷分享給大家,她說「我們面對的是同樣的世界,你用樂觀的解讀方式還是悲觀的解讀方式,會直接影響到你的狀態。沒有確切的解答,就只有在此刻自恰的狀態。」
邵夷貝《我站在螞蟻這一邊》
OPEN開腔:積極心理學對你的創作有什麼幫助嗎?
邵夷貝:在學習積極心理學之前我也做了好多年創作,但我需要保持輸入狀態。如果不是積極心理學幫助我輸入的話,我其實並沒什麼好輸出的。我一直在閱讀、學習,是希望自己能夠在認知上一直在進步,再把它輸出到創作裡。
OPEN開腔:在心情的低谷期,創作中還會有開心的感覺嗎?
邵夷貝:會有的。低谷時所謂的黑暗氣,是跟外面的世界沒法相處了,也因為別人的負面評價。然後我躲起來了,藏在自己的世界裡面。我不去跟外界交流,但是快樂的時間還是在閱讀、文藝,這些能讓我開心的事情上面。
OPEN開腔:有一些人開始創作,就會把自己關在一個地方,不問世事,專心地做自己。你覺得那樣對你來說足夠嗎?
邵夷貝:對我來說並不夠,因為我一直把創作當做一種溝通方式,就是一種表達。如果我只是自己悶頭去做,我就不需要把作品掛在網上,我就不需要讓別人來聽現場了。有段時間,自己待著的時候確實非常有安全感,但是我也真實體會到那種不開心了——我在做自己最喜歡的事情,我還能生存,但我還是不開心。這到底是為什麼?
所以我才想要藉助於科學,去了解這個不開心的原理是什麼,所以才會去學心理學。
OPEN開腔:你現在已經達到自己設想的目的了嗎?
邵夷貝:達到了。我的那本書寫了那麼久,是因為我在驗證它是不是對我真的有效,確定有效了我才能把它告訴別人。
OPEN開腔:你說自己不擅長社交,那你怎麼會去參加《超級演說家》這樣一個面向公眾進行演說的節目?
邵夷貝:我雖然不擅長聊天型的社交,但以前也做過一些比如TED這樣偏知識分享類的演講。演說的節目確是頭一次參加。它和演講的區別就是,演說需要更激揚一些,講話更有口號性,更有煽動性一些,這是我不擅長的。這也是《超級演說家》錄製過程中最困擾我的部分,也是我一直去練習的部分。
OPEN開腔:你在演說中提到,做自己需要經濟獨立和思想獨立,也需要情緒獨立。作為新聞系出身的文藝女青年,你是怎麼保持這種情緒中立的?
邵夷貝:這就是我最近在學的東西——努力找到這個平衡點,以及如何把它用有效的方式表達出來,而不是把情緒寄托在別人的評價和別人的看法上。
OPEN開腔:這次的新書和之前的《我站在螞蟻這一邊》,內容和風格上會有什麼不同?
邵夷貝:《我站在螞蟻這一邊》好像有點寫的有點倉促,沒有非常系統,還收錄了一些雜文。這次可能更系統一點,主題也更明確,一本有用的心理學手冊,結合了我學到的積極心理學知識和我自己的生活。
黑夜中 遠空有星辰為你閃爍
命運有不速之客 你神色自若
隨他吧其奈你何
每一秒 都是變換的千金一刻
前方有萬種灑脫 歡慶生活
不停滯於無謂曲折
邵夷貝改變的不僅是她的心態,在音樂上,從《新青年》開始,邵夷貝就擺脫了民謠音樂的局限,雖然歌詞還是依舊的深入都市人的心靈,但音樂風格更加多樣了。
即將發布的新專輯《此刻明白》也將是邵夷貝的一次新蛻變,這張新專輯裝載了邵夷貝對人生,對愛情,對社會的新感悟,與臺灣眾多音樂人的合作豐富了邵夷貝的表達,多樣的音樂更能襯託出情緒的細膩。
邵夷貝將自己當做一個案例,剖析了自己的困惑與領悟,將自己的經歷分享給聽眾,分享心理成熟過程中的反思與找尋,作為一種用於應對焦慮時代的現代人內心矛盾的「心理處方」。她認為,這些她所經歷的,也是每一個現代人在心智成熟的過程中必然會經歷的。
OPEN開腔:有很多音樂都是和現實生活、和社會相關,是否也受到新聞專業的影響?
邵夷貝:對,我從新聞學專業出身,可能總是有一個使命感,覺得我的創作是有使命的,它能夠對別人有用,或者說能夠記錄現在看到的這個世界。
OPEN開腔:現在和當初寫《大齡女青年之歌》時候的想法是不是已經有了變化?比如對於愛情的觀念等等。
邵夷貝:寫那首歌的時候我有很嚴重的年齡焦慮。但那時候的我還沒有非常非常大齡,剛剛從學校畢業,我的家庭又很傳統。但過了那個階段之後反倒發現,一切沒有那麼可怕,選擇讓你舒服的狀態是最重要的,愛情或者任何關係本質上都是同樣的模式,選擇一個人還是一家人?最終還是取決於你自己對「舒服」狀態的選擇。
OPEN開腔:新專輯有一部分是在臺灣錄的,有什麼值得分享的經歷?
邵夷貝:最有趣的就是這次可以和臺灣當地很優秀的音樂人合作,包括製作人和編曲,他們都是我以前在聽臺灣獨立音樂的時候非常非常喜歡的音樂人。黃小楨,《愛悟》的編曲,她是一個很厲害的獨立音樂人,是很多臺灣音樂人的啟蒙教主。還有幾首歌的製作人是自然卷樂團的奇哥(蔡坤奇),我本人這麼多年一直是自然卷的粉絲。能和他們合作的感覺真的太棒了。
還有就是那一段在臺北的日子。臺北是亞洲是最繁華的都市之一,但生活節奏比北京慢得非常多。大家慢慢地吃飯,慢慢地聊天,人也是很慢很細膩,溝通的時候會從情緒上關注你。所以這張唱片跟以前相比,我在情緒上的表達也會比以前細膩很多。
OPEN開腔:那你現在是否還會在意聽眾對你歌的看法?
邵夷貝:現在不會了。這可能是我在做《此刻明白》這張唱片這段時間最大的變化吧。因為我不再去試圖控制我控制不了的事情,包括我的作品。也許我原本想要表達的是這個想法,但是這個作品發布出去了以後,它就是別人的東西了;每個人聽一首歌,他都會根據自己的經驗去理解,這件事情我就不想再提了。
OPEN開腔:新專輯名為《此刻明白》,你到底明白了什麼?
邵夷貝:其實就是歌曲《世相》裡面表達的。這張專輯不算大徹大悟,但有一種「悟」的感覺,也就是「此刻明白」。對於所有困擾你的問題,這個世界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心理學也是這樣,不會給你一個適用於所有人的標準答案。心理諮詢師是一對一指導,人們每隔一周要去諮詢一下,心理諮詢師會根據每個人每個時間段的變化,重新給你一個當下的解答。
OPEN開腔:你覺得觀眾能理解你這種變化嗎?或者你希望聽眾能有什麼不同的感受?
邵夷貝:會對他們抱有期待吧。有時候聽到歌迷跟我說,看了你的書聽了你的歌,會對自己有觸動,有啟發。但是到底是怎樣的觸動和啟發,我沒辦法去決定,這是他們的事情。
OPEN開腔:之後有進一步從獨立音樂走向主流音樂的打算麼?
邵夷貝:這張新專輯從創作到製作都非常不討好主流市場,而且我比以前更尊重自我表達了。我上學的時候喜歡一些氛圍音樂,在做民謠的那段時期,可能是因為我對音樂的掌控能力不夠,沒有辦法去做這樣的氛圍音樂,所以才做了偏民謠的唱片。新專輯有我自己的製作和編曲,非常不主流。所以我並沒辦法去確定地說自己想要更主流的,還是想要更非主流的,我只是還在尊重一些自己的表達。
邵夷貝的新專輯《此刻明白》
12月5日全網上線
此刻明白的心理處方籤
遇見全新的邵夷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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