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一篇思考中國未來的對手,有一方面沒有展開分析:中美競爭背後的全球資本的競爭並不會隨著中美競爭結果塵埃落定而結束,哪怕美國這個國家的組織形式瓦解,資本利益集團也不會消失。
展開之前先聊一個概念,認識一個東西並不需要指名道姓——
人是社會性動物,社會就是一個舞臺,每一臺戲都有對應的劇本和邏輯,有相應的角色,角色的人設不因為演員個人的性格而改變。
雖然我們不知道具體現象背後當事人和群體的名字,具體何時何地在做了什麼,但通過觀察社會結構的現象,去作組合和推演,可以知道在社會這個舞臺上,一定有承擔相應角色的演員,這一類人他們有什麼傾向,會做什麼選擇,他們的行為模式都是照著人性和社會結構的規律來的。無關個人經歷和背景,不影響我們推測他們的存在,預測他們的行為,並選擇適合觀察的時空節點來等待他們出現,驗證一些思考和理論。
看懂劇本,就知道演員是什麼路子。至於演員真實姓名叫什麼,其實並不重要。
當然因為缺乏深層直接的信息,在拼接和架構中難免有主觀立場產生的偏差,我不一定對,但我覺得值得分享,也許這樣的思考有存在價值。
一、中美競爭的本質
馬克思善於把複雜的問題抽象簡化,中美作為國家層面的競爭,就是生產力和生產關係演進的結構性矛盾。中國的生產力發展必然會在全球範圍內挑戰中美現有的生產關係,這種競爭是不可避免的。
但競爭是多層次,全方位,立體的競爭。
國家機器之間的競爭,內在的驅動力是統治階級之間的利益衝突,對於美國的統治階級而言最普遍的利益是在現有全球產業結構和金融系統的既得利益。對於中國而言形式上大概是通過國家資本和民族資本的形式在原有秩序下重構產業鏈和全球資本蛋糕的佔有率。
在產業上我們要往上遊突破,在全球資本盤子中,我們要擴大國家資本和民族資本在全球範圍內的佔有率。
真正的革命從來不是簡單地改變存量,而是改變增量和趨勢,進而徹底改變未來的結構和秩序。目前在增量和趨勢上中國佔優,因此我們在可預見的範圍內將持續處於戰略機遇期。
因此我們發展突破的最大阻力來自於佔有全球資本最大比重的族群或群體,關注時政的人其實都知道是哪一群人,他們中有好人,有壞人,有理性,有極端,但這些人性都不改變我們與他們的基礎性、結構性矛盾。
哪怕我們在中美國家層面的競爭中取得決定性勝利,但美國背後的資本集團不會因此而消失,中國市場必將成為國際資本的熱土,原來界限清晰的中美資本競爭可能會轉變為更加複雜激烈的中國內部國家資本、民族資本和國際資本之間的競爭。但是,哪怕能預見這樣的未來,為了國家民族長遠利益,為了當下的地緣政治需要,為了在中美競爭中取得決定性優勢,我們或許不得不階段性地擁抱未來的對手,韜光養晦沒有結束,不過換了一種形式。
更深層的,當統治階級佔有高度集中的資源優勢時,必然會鞏固這種優勢並瓦解可能改變這種優勢的挑戰者。而更高層次的理想可能會思考,未來人類進化的模式、世界格局的秩序、人類未來的方向和人類存在的價值。任何頂層設計的思考必然是基於思考者自身所認同的群體的,真正的獨立自主永遠不會否定自我的生存發展權。
歐巴馬政府有句經典的大實話,如果十多億中國人過上澳大利亞那樣的生活,那將會是世界的災難。對於他們所理解的世界來說永遠如此。但如果,我們沒有在競爭中證明自身比他們更優秀,沒有擊碎他們的傲慢,那麼在他們的意識裡,我們必然是被壓制和淘汰的那部分。因此換一個角度來說,如果我們沒有做到讓十多億人過上他們那樣的生活,那一定是我們的災難。
當上升到人類命運思考時,中美衝突的大背景實際上是文明的衝突,是西方貴族政治、精英政治的高度階級化思維邏輯和中華民本、大同思想的集體主義文化存在根本性衝突。表現出來的是西方的自我認同傲慢和階級化特權思維,將人類的社會化傾向中人管人的原始本能視為自然法則,固化資源和權力集中在少數人手中的趨勢,控制人類人口,激化人類矛盾,通過激烈的淘汰機制控制人口並促進人類進化。
但這種人為幹預塑造的競爭淘汰模型因為設計者主觀的立場和身份認同必然產生非理性偏差,進而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的極端現象。就像高端的科研體系競爭需要有穩定的科研環境和學術基礎,從來沒有同樣的起跑線;如果把科學家丟入最原始的角鬥場讓他們被野獸殺死並定義他們為不適合生存的垃圾人口,這純粹是混蛋邏輯。伊拉克、利比亞、敘利亞、阿富汗人民被剝奪生存發展權並不是因為他們國民素養普遍落後,僅僅是因為沒有足夠團結和強大的國家機器來保護他們而已,而中國有清末那樣的積貧積弱,也有如今的蒸蒸日上,並不能簡單地用一個國家的民族的歷史階段性的發展現狀去定義一個國家或民族的能力和價值。事實上人類進化的方向是沒有標準答案的,而人類生存發展依賴的合理的和平共處模式和競爭淘汰機制,並不需要原始野蠻的廝殺。
產生衝突的癥結是,他們理所當然地自認為高人一等,認為主導進化的是他們,需要被淘汰的是我們,進而將苦難強加於那些在他們眼裡沒有基本生存權的「垃圾人口」。相反,中華文明的思維是從人類整體出發,從人類文明演化興衰的角度去實現人類社群的和平共處和可持續發展,也就我們當下全球治理的主軸——人類命運共同體,這才是貨真價實的普世價值。
二、美國消失,中國不會過得更好
地緣政治格局的變遷是一個平衡-發展演進-失衡-衝突-再平衡的過程,國家實力決定權力格局,國際強權決定國際秩序。每一個國家的基礎實力疊加所區位和地理環境的綜合作用決定了地緣政治影響力的範圍,反過來,每一個區域的權力結構,由影響力能夠輻射到此的所有國家的影響力總和所決定。這種總和往往不是累加的概念,而是重疊後相互抵消平衡。
形象的說,國家的影響力就像八爪魚,國力越強爪子越長,而地理環境的區隔例如喜馬拉雅山就像一堵高牆,中國的爪子雖然長,但是要繞上高牆再繼續延伸,影響力會衰減,直觀上就顯短了。
因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簡單的結論,如果世界上存在強權,那麼當所有的強權相互之間地緣格局輻射能力相距最遠且相對平衡的時候,全球格局最穩定,競爭最小化,國際強權的利益總和也能達到最大化。
因此,如果中國要成為雙極格局下的其中之一,那麼在整個地球的範圍內,我們最大的對手所處的位置中,對我們最有利的,大概就是美國現在所處的位置(南半球國家少),反之對於美國也成立。
如果美國衰落,地緣格局重構,美國原有爪子一條條地收縮,那麼在地球上的其他靠近中國的區域會產生新的強權來填補和平衡美國原有的影響力,為了重新穩定地緣格局有些國家和地區會從分裂趨向統合,其地脈會更加接近中國,那些原先受到美國壓制的強國會成為新的強權,他們的爪子雖然比美國短,但核心離中國近,疊加的影響力可能會更加複雜化,屆時中國周邊的環境雖然表面上沒有中美競爭格局下全球兩極格局的軍事化和衝突性,但區域性地緣政治格局的經濟和影響力的爭奪會加劇甚至惡化,隨著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矛盾不斷積累,長遠來說中國的外部壓力可能會更加惡化,俄羅斯,日本,印度,土耳其等國對中國的威脅將會上升。
簡而言之,主觀上美國一直在給中國周邊製造麻煩,但同時美國對他國控制和幹預客觀上起到了壓制全球其他強權崛起的效果,有利於中國對其他國家形成比較優勢,在一定程度上也符合中國的長遠利益。
因為,我們需要一個衰落的美國,一個想搞我們搞不起搞不動的美國,一個能在地緣政治格局上幫助中國平衡外部壓力的美國,美國走臺前,中國在幕後,美國以國力為支撐維持軍事霸權,中國以經濟合作支撐國力提升,中美地理上隔著足夠廣闊的戰略緩衝空間,我們只需要解決美國這一個問題,美國幫中國解決其他問題,對於中國何嘗不是一種比較舒適的全球格局。
三、中國國家和民族的本質
馬丁雅克認為,中國是偽裝成國家的文明,我非常認同,但我並不認同某些人啊簡單地由此得出結論——「不論膚色只要認同中華文明的都是中國人」。因為文明,並不像宗教那樣僅僅只要皈依,而需要融合與共生。
組成中華文明的細胞,是中華民族,而中華民族和中華文明並不是相互割裂的獨立概念,而是長期雙向選擇不斷演進的一體兩面。中華民族在發展中華文明,中華文明也在選擇中華民族。也就是說,中華文明的深層邏輯是刻在中華民族的基因裡的,這句話不是比喻,而是客觀陳述。我們在看到中華文明總體開放性、包容性的一面時,不能忽略它的相對穩定性、主體性和獨立性。
中華民族是軀體,中華文明是靈魂,二者是相互適應的,假使一個男人的靈魂換了一個女人的軀殼,很多事情想做也做不了,反而可能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就像香港和臺灣;而如果一個人的靈魂換了獵豹的軀殼,你可能欣賞他的力量和速度之強大,但絕對不會認為它是個人。
這並不是種族主義,中華民族的主體性是一個延續的過程,它的文明可以改變,它的基因也不是一成不變,但都要在核心不產生質變的情況下按部就班地消除排異反應,逐步融合和接納,中華民族基因的演變需要中華文明的選擇和認同,中華文明的演化也需要中華民族的接受、發展和繼承。
因此,對於因為各種原因不適應於中華文明的細胞,他們是會被中華文明圈排除的,不僅僅有種族和基因的問題,那些離開祖國,放棄母語,背棄祖先,皈依洋人,完全沒有華人身份認同的細胞,哪怕基因上無限接近中華民族,他們也不在中華文明的核心圈裡。
另一方面,即使中華文明因時勢和歷史原因被外部文明侵蝕和壓制,但只要有相對穩定的民族基因,中國人民依然是最適合中華文明傳播和延續的土壤,哪怕中華文明僅僅保留了少數的星星之火,中國人民依然會以中華文明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重新覺醒並將中華文明發展成燎原之勢,中華文明會在中華民族的群體中自然而然地逐步成為中華民族的必然選擇。
四、中美文明背景的區別
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這種結構,在如今人類社會絕無僅有。我們運用的現代化技術就像是外在的機械化的工具,但我們內在的本質是非常穩定、契合、有韌性的一個的生命系統,有完整的文明核心,可以學習和成長,就像人體每一個細胞都是自身的一部分,但都具有能再次演化成完整的生命體的潛能,因此我們可以不斷地通過機體的新陳代謝實現復興。而美國的人口、國家、科技、經濟,是從歷史碎片中不斷拼湊組裝起來的組織形式,毫無疑問,美國的國家組織是一臺高效、強大且精密的機器,但它沒有心臟,只有不同文明消亡後遺留的靈魂碎片拼湊的殘缺的魂魄,是資本集團用機械傳導的方式在控制機器的運轉,而從來不會把機器零件視為自身的細胞。當中央處理器老化或運算能力不足的時,機械永遠無法自我完成更新和演化,廢棄的零件也不可能自我演化出新的核心。因此,美國如果衰落瓦解,永遠不會再有真正自下而上的「復興」,而只可能依賴於從外部輸入一個新的靈魂來重新拼湊和激活這臺機器。
五、存在即是真理
不管我們的對手是誰,中華文明幾千年,一直在這裡,我們沒有理由不自信。哪怕是馬克思這樣有著最優秀邏輯分析能力的天才,也對東方文明系統保持著最基本的謙虛和敬畏。
作為文明的個體細胞,個體永遠不可能徹底理解和掌握文明生存的內在邏輯,就像我們身體的任何一個細胞都無法理解我們當下的思考一樣,並不是健康的細胞就一定能夠生存和發揮效能,也並不是有問題的細胞就一定會被立即清除,從生物個體的尺度上,任何一個細胞都可以為了正常的生命活動而被犧牲,重點在於個體的生存,並維持健康的新陳代謝。我們從個體,群體利益出發的思考和文明層次的邏輯並不相同,甚至有時候會相反。
但這不影響我們去參悟和運用它。諸子百家,都是文明的一部分,道家追求的自然真理,儒家追求的社會治理,墨家古典的工業科學、社會主義和唯物主義辯證法思維,都僅僅是我們文明的一個視角,一個學科,一個片段,就已蘊藏著無數的思想寶藏。
他們有的,我們終究都會有。
我們有的,他們永遠不會有。
國家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的競爭終究有勝負,但競爭永遠沒有結束。資源永遠趨於集中,少數人掌握多數資源的系統是生物社會性的自然結構。它永遠不會隨著中美競爭的結束而結束。
實力決定權力,如果我們要實現以人類群體生存發展為中心的理想,實現理想的主體是中華民族、中華文明,那麼首先,我們要取得主導權,就必須在和對手的權力分配中取得主導優勢,最根本的就是經濟優勢,其中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在一個統一的組織核心有效協調領導下的中國國家資本和民族資本總和,超過全球的一半並保持這樣的優勢不被瓦解。重點在於,有效的統一協調領導,絕對的佔有率,以及在可預見的未來優勢的持續保持。
實際情況下,國家資本、民族資本和國際資本的界限並不是絕對的,統一的組織領導也會有制度規範和潛規則的兩面性,因此每一個環節實際上都要儘可能保持絕對優勢和預留必要的空間,同時利用國際資本中的不同集團之間矛盾分化瓦解對手,爭取更廣泛的支持。
有一些理論將競爭定義為背後設計者制定的遊戲,進而產生「我們只是遊戲參與者,贏了又如何」這樣的迷思。這樣的思考是必要的,我們必須儘可能確保自己贏得的一切不會因為頂層規則的改變而化為泡影。
但在我們目前可知的範圍內,我們除了勝利,別無他法。哪怕我們贏得的東西可能僅僅是更高維度下一個設計好的遊戲樣本,但也只有在我們取得碾壓優勢的時候,才能看到遊戲規則為了重新平衡我們的既有優勢而出現的調整和改變,我們才有機會能從中窺見更深層的設計者的思維。總之,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