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秋天,魯中日軍出現不明動向,種種跡象表明,日軍稱之為「強化治安運動」的掃蕩又要開始了。
10月11日,八路軍山東軍區截獲了一封情報,上面透露出一個重要信息:日軍即將發動名為第一〇五號的作戰計劃,對山東濱海地區分兩次進行掃蕩。
對這封情報,根據地領導們提出了兩種意見。
一一五師政委羅榮桓表示懷疑,他認為情報上的信息過於具體,需要綜合判斷其他信息再做決定。萬一軍區機關按照情報消息,為了避開掃蕩中心濱海地區而轉移到山區,如果這是封假情報,就很可能落入敵人圈套。茲事體大,需再作觀察分析。
也有不少人認為情報是真的,應該及早轉移。
兩種意見正相持不下,14日早上又截獲一封情報,上面表明日軍將在16日就開始掃蕩行動。
情報如是真,留給轉移的時間就稍縱即逝,在緊迫的時間內,多數領導人決定,在山東軍區直屬特務營的護衛下,將山東各機關向沂蒙山區轉移,留下羅榮桓率一一五師師部在濱海南部駐守。
誰知,這兩封情報確實是假的,是日軍布下的圈套。
大掃蕩真正開始的時間是10月26日,方式為「拉網合圍」、重重掃蕩。
為了保證突然性,日軍華北派遣軍司令官畑俊六秘密從日軍兩個師團和兩個旅團裡調集了15000多人,並配屬加強炮兵和航空兵,指派三十二師團師團長木村兵太郎指揮,妄圖一舉消滅我軍在山東的領導機關。
山東軍區錯信了假情報,一頭鑽進了日軍布下的羅網。
27日,撤到山區的八路軍地方機關、直屬部隊以及不少跟隨撤退的群眾就在南牆峪陷入了敵軍包圍圈。
日軍有備而來,組織嚴密。日本兵以散兵拉圈,每股間隔十幾米,手持槍刺,呼號搜索前進,包圍圈逐漸緊縮。
這是日軍在這次掃蕩中採用的新戰術,叫做「梳篦掃蕩」,意即如同梳子一樣細密。
八路軍陷入重圍,但並未慌亂,通過偵察儘量找出日軍「梳子」縫隙較大的地方,分路突圍。血戰兩天後,終於突出了日軍布下的第一網。
日軍很狡猾,意識到第一網沒有打到大魚,收縮兵力主動撤退,作出一副班師撤退的模樣。
衝出包圍的1000多人,包括山東軍區機關和直屬部隊、山東戰工會、抗大一分校等,集結在對崮峪一帶休整,思想上有所鬆懈,沒有認識到這次日軍掃蕩不同以往,在桃峪村多住了一晚。
子夜時分,偵察員陸續發現異動,各路都報告發現敵情,意識到不妙,大家立刻動身往芝麻峪轉移。
然而為時已晚,8000多日軍兵分十幾路已從各個方向合圍而來,敵人的第二張大網已在一夜間成型。
這時天已大亮,敵軍有機動優勢,又有飛機偵察,如果白天貿然突圍,很可能被團團包圍。
此時,擔任突圍總指揮的山東軍區副司令員王建安手下只有500多人的直屬特務營,其餘都是非戰鬥人員。因此最好的辦法是就地堅守,再次等到晚上進行突圍,
我部立即重新轉向對崮峪,因為那裡有個制高點對崮山,特務營在半小時內就爬上了山頂,構築起了陣地。居高臨下觀察發現,四面八方的敵人正在運動,往此處壓縮。
日軍兵力是特務營十倍以上,兵力相差懸殊。
這時,卻發生意外情況,一支軍隊向山上喊話,請求上山。
經過詢問,原來這是友軍,是國軍第五十一軍一一三師上校軍需處長周日豐率領的300多人。
周日豐本來是到沂水來運送軍餉的,他率一個步兵連在路上發現了敵情,並收容了數路被擊潰的散兵,隊伍增加到300多人。
周日豐也發現了對崮山這個制高點,此時敵人已經逼近。敵情緊急,周日豐知道大敵當前,跑步來到對崮山下,派人聯絡,要求參戰。
王建安欣然同意,接受周日豐部上山布防,並作出部署。
對崮山有南北兩崮,中間是一條大溝,東北方向300多米還有一個前突的小高地。
我軍駐守的是南崮,日軍已爬上北崮開始了射擊。
南崮最主要的陣地是西面,由特務營一連防守,東北角小高地派出一個排守衛,周日豐部負責北面防禦,此外還有負責防守東南角的魯中軍分區三個分隊。
敵人來了,炮擊近40分鐘後,步兵首先從三個方向向小山頭猛攻。
猛烈的槍聲和持續不斷的手榴彈聲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後逐漸沉寂下來,
小高地上煙霧散盡,一面太陽旗被插了上去,堅守在這裡的一個排八路軍已全部犧牲。
敵人隨即向對崮山主陣地蜂擁而來,我軍戰士扔下一排排手榴彈,壓住日軍攻勢。但敵我人數相差懸殊,手榴彈很快打光,傷亡開始不斷出現。
戰鬥空前激烈,付出很大犧牲後,我軍一次次打退日軍進攻,敵人始終也沒能攻上山頭。
戰至下午一時,日軍眼看傷亡慘重卻無所進展,惱怒之下從沂水調來航空兵助戰,飛機飛抵山頂輪番投彈並掃射,在地面上又用重火力支援,步兵再次輪番發起衝鋒。
此時,我軍彈藥已近告罄,敵人開始在西面衝上陣地。這裡是一連的陣地,這時只剩不足十名戰士,在連長王繼賢帶領下他們跳出工事,與日軍展開白刃戰,全部犧牲在陣地前。
此時敵軍離指揮所已不足百米,但主要陣地仍在我軍手中。眼看形勢緊急,參謀、幹事所有能拿槍的人員都加入了西面主陣地防守。
原本負責防禦北面的周日豐也率部前來增援,他指揮部下發起反衝鋒,周日豐本人在指揮作戰時中彈犧牲。
浴血搏殺20多分鐘後,我軍又擊退了敵人第四次衝鋒,西面陣地上也只剩下3人。
天色終於漸暗,突圍的機會來了。
然而這時,特務營還能站著的,只剩下了14個人。
再不突圍,就將全軍覆沒在山上,軍區機關決定立即趁夜突圍。能夠留下斷後的,只有特務營營長嚴雨霖和他手下13名戰士。
斷後意味著有死無生,但此時已別無選擇,嚴雨霖毫不遲疑接受命令,並叮囑缺少部隊保衛的機關人員務必小心。
軍區機關從東北角開始突圍,政治部主任江華帶著一個班在前面殺出一條血路,其他人緊隨其後分散開向下衝。
日軍發現我軍突圍行動,也迅速再次向山頂衝鋒。
嚴雨霖指揮戰士們且戰且退,近20分鐘後,被敵人壓縮到了東面,腳下就是懸崖,已退無可退。
聽到東南角的槍聲漸漸沉寂下來,估計其他人應該已經走遠,大家齊聲高喝「跳」,在嚴雨霖帶領下,縱身躍下高崖。
這次戰鬥,我軍機關在極其不利的局面下突圍成功,並給敵人造成600多人的傷亡,粉碎了敵人掃蕩的目標。
我軍自身也有數百人犧牲,其中包括戰工會秘書長李竹如、二地委組織部長潘維周、一團長劉毓泉、政委王銳等重要幹部,特務營幾乎全部犧牲。
跳崖的14名勇士,有8人受到樹枝阻攔得以生還,包括特務營營長嚴雨霖,他摔掉數枚牙齒,全身多處骨折。
大家在嚴營長帶領下歷經五天五夜,終於得以返回部隊。
嚴雨霖在解放後又參加了抗美援朝,1964年離職休養,被授予過三級八一勳章、三級獨立自由勳章和三級解放勳章,於1982年12月13日因病逝世,享年73歲。
參加戰鬥的第五十一軍一一三師周日豐部,也有200多人犧牲。他們作戰同樣英勇頑強,如其中有位不知姓名的副營長,身負重傷後拒絕了衛兵背他撤退的請求,在突圍中堅持留下斷後,在敵軍逼近後自盡殉國。
戰鬥結束後,隨機關撤出的《大眾日報》就這次戰鬥發表了多篇消息、通訊,其中就包括了一篇《八路軍五一軍攜手殺敵 對崮峪粉碎敵「合擊」》。
這場悲壯的突圍戰,戰士們用生命詮釋了中國軍人誓與敵人血戰到底的英雄氣概,他們鑄就的歷史豐碑,猶如巍峨的沂蒙山萬古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