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扇門關上,故事並沒有真正結束。
故事一刻不能多,一刻也不能少,這就是世界運行的規律。
一
我們常常高估和低估的,也都是自己。常常以為可以,其實並不可以;以為綽綽有餘,其實,在事情真地發生時,才會發現自己的真實力量,或者被那時那刻的思緒俘虜,手足無措,或者無能為力。
陷入這種境況時,她不是沒做心理建設,但是在那人真地進入她,身體裡隱蔽的機關被打開,時空在這一刻發生扭曲,手裡抓住的鬆弛的肌肉,準確有力地擊中她的心臟。曾經的記憶從四面八方蜂擁踏至,潮水般將她吞噬,淹沒,眼淚決堤,胡作非為。平躺著的軀體,穿越暗黃無光的天花板,把她的肉身帶到廣州午後的陽光裡,身上晃動的人影,和某時某刻的那個人重合,恍惚裡誤認為是他,她多麼希望能是他,更希望是他,這讓她驚慌,驚慌飛快地轉換成絕望,崩潰聞聲而至,不可抑制地痛哭。
對此她毫無辦法,聽憑情緒的驅使,放任眼淚撒野。
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赤裸出囤積多時的情緒,比肉體更讓人羞愧。
為他,她哭過太多次,以至於在分開後,她都認為她把這輩子的眼淚都給了他。
為她自己,她只哭過兩次,一次是開頭,另一次來自廣州的午後。
時間已經模糊當時的細節,但從未帶走當時感受,在那個午後,她聽到心裡愛情豐碑轟然倒塌,四崩五裂,根植在她內心的信念也在那時灰飛煙滅。
在那一刻,她真正失去了童真。
她以她的方式尋找自己,在同一時間,也弄丟自己。從那時起,她把自己交給虛無,她和自己分離。
不動聲色地期盼,如期而至的失望,以及如影隨從的孤獨和寂寞。
她尋找自我的救贖,結果是飲鴆止渴。
二
她太過認真,沒在適當的時候學會妥協。
常常在午夜夢回時,睜大眼睛,用目光仔細撫摸他的側影,聆聽他均勻的呼吸,偶爾的磨牙聲,模糊不清的囈語。她命令自己用全身心去愛身邊這個男人,她強制自己將所有的情意統統指向他,她也試圖去了解他,寬容他,可她無法走近他,他也無法徹底打開她。
兩道緊閉的門,等不到合適的叩門聲。
她憤怒但是無法恨他,她只好恨自己。
有人說,愛有兩種悲哀,一種是愛而不得,一種是愛而失去。
不管哪種,命運對她都殘忍地果斷又徹底,她從未得到,也無從說失去,傻傻守在門邊,空茫然無措。
他抱怨她如死魚,全無情趣;他在午夜拖過她滿足自己;他按下她的頭獨自歡愉……
她拒絕感受自我,拒絕辨認心裡的屈辱,擔心被這裡隱藏的惡毒打得千瘡百孔,再無法修復,她關閉感官與情感,靜等它過去。
她知道,她並非死魚,只是他從未有機會見識她的活色生香,見識她的激情四溢。
他只見到他想見到的她,他也只想看到他想看到的她。他從不曾認識她,也從不曾試圖認識她。
他是他,她是她。
偶爾她會想,大概他見到另一個她也許會有不同,大概他也會愛上她。
畢竟,那時的她如此生動,如此美麗。
但是,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他只能擁有死魚她。
她也拒絕再為他綻放,這不能怪她。
因為這不是明確的意識,是晦澀不明的潛意識在作怪。它狡猾地隱藏在心底,比我們知道的更強壯有力,暗中支配我們的行為,驅使我們去做正確或錯誤,或不明所以的決定,擾亂或塑造我們的生活,只在結果來臨時,觀賞我們的表情:咦,當初我為什麼會這樣?
世界從不負責給出答案,好在任何事情時間都會給出結果。
她想人生就是一場接一場的未遂。
她想她就是這結果。